他在做饭。
温璇一时瞪大了眼睛,傅临泉在她面前,要么是一身正装商业精英的模样,要么则是一副古时的大家贵公子做派。
虽说他曾和温璇提起自己在国外餐厅工作过,可这般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傅临泉见她回来,开口道:“先坐,饭菜很快好。”
直至他将菜肴端上桌,温璇才有了一些实感——高高在上的傅先生,现在在给她做饭诶。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傅临泉今日亲自下厨,大概是为了他过世的父亲。
如温璇所想,饭菜齐全后,傅临泉倒了两杯白酒,一杯放在身前,一杯放在另一个座椅前。
“见谅。”他同温璇说,“祁老板应该和你说了,今天是我父亲忌日。”
温璇忙点点头:“我明白的。”
她埋下头吃饭,傅临泉的手艺的确很好,即使是家常菜也能看出他的水准。大概,也是因为这餐饭他用了十足心意的缘故。
饭后,温璇帮忙他收拾碗筷,想起祁园老板的嘱咐,虽然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有些过界,但还是小声问:“傅先生,今天您要去扫墓的话,我陪您去吧。”
傅临泉听了她的话,像是有些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是祁老板和你说的?”
温璇没有隐瞒,点点头,又补充道:“而且,这里是叔叔的故居,我现在住在这里,也应该要亲自去感谢叔叔一次吧。”
男人淡淡笑了笑:“你如果有空的话,当然可以。”
午后的天色虽亮了一些,但雨仍未停歇,傅临泉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将温璇罩在其中,二人步行去往胡同巷尾的公园。
温璇直知道傅临泉今日情绪沉闷,乖巧地一声不吭,只是跟在他身侧,没有打扰他。
可来到公园的泉眼前时,傅临泉却主动开口:“这一方清泉,当年是我父亲主持开凿的。”
温璇脚步顿了顿,看向他。
“我刚出生时,父亲为了给新生命祈福,找道士算了一卦,说我命中缺水,他便在家宅附近找了一处风水圣地,开凿了这么一方泉眼,为我命名‘临泉’。”
“只是没想到,本是庆贺新生的地方,最后却成了他的归处。”
绕过这处泉眼,后方是一块墓地,零零散散竖着几座碑,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傅临泉父亲的碑前已有一束花,在雨中蔫蔫地垂首,不知是谁早早地前来祭拜过了。
傅临泉撑着伞,温璇便替他将花束放在碑前。放好花后,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轻声地道:“叔叔,打扰了,傅先生带我来看您。我如今暂住在您的旧居,实在是很感谢您,更要谢谢傅先生的好心。”
温璇小心翼翼地说了许多话,傅临泉替她撑着伞,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回到他身侧时,也只听男人说:“回去吧。”
他沉默了许久,一切却又好像尽在不言中。
温璇跟着他,想着刚刚碑上的题字,“吴润声”这个姓名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她忽地开口:“傅先生,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您父亲……是否曾是一位翻译家?”
还没等傅临泉回答,温璇便有些激动地说:“我也是突然才想起来,我在学校图书馆看过吴先生的翻译作品,我还,我还在论文里用过吴先生的翻译选段作为案例分析……”
她边说着,边自己也觉得有些吃惊。
温璇写论文时查过吴润声的生平,他极有才华,曾是北城T大的教授,精通五国语言,一生致力于将国学典籍译成外文,只可惜他命途多舛,中年便缠绵病榻,早早离世,留下的译作品极为稀少,未完成的译作由他的几位学生草草收尾,水平参差不齐。
因此,他虽才华横溢,却并非翻译界名声显赫的人物。
吴润声的那本译著,也是温璇偶然在图书馆角落淘到的。
想到此处,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傅临泉:“傅先生,难道我看的那本书,也是您捐的吗?”
傅临泉垂眸看向她,神色不再似方才一般冷肃,眼中泛起些许柔和:“是我。”
“父亲当年的译著没有再版,家中放了数十本,我在去年捐给了北城的几所学校。只不过由于是父亲的书,我便没有让学校盖上我的私章。”
傅临泉想,倒真是有趣的巧合,温璇先是借到了他高中时的书,而后又借阅了他父亲的著作。
——仿佛是一道由文字书页建起的缘分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