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能先找软柿子撒气。
“还有你!我和我爷剩下的钱呢!这里怎么才六千?!”杜凯东冲仲江生吼道。
仲江生流了一脸血,根本就懒得理他,杜凯东勃然大怒,没曾想回答他的是一下午没说过话的任逸。
“他只拿了你要带走的那部分。”
任逸语气平平,身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疯劲,可杜凯东还是怵他。
“什、什么我要拿走——”
“我看到杜爷的账本了,他每次记的都是四千。”任逸冷冷道。
杜爷眼睛不好,却仍坚持记账,用的是去年的旧日历,就挂在墙上,任逸想看不见都难。
仲江生身形一僵,低着头没吭声。
他确实是个混账,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特别是这几年大些了,有的时候也能察觉到一些事情。
比如林伯每次都会把部位差些的肉放在案台最远边,杂货铺外的啤酒篮子也经常用来盛放快过期食品,又比如地里的玉米棒子永远会落下几个,前几天还被偷过的邻居没过多久就对他“冰释前嫌”。
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长大后才明白,这算哪门子的运气好,明明全是被别人暗中默许的。
还有杜爷。
这个不善言辞又视力不好的老人,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是亲眼撞见他在偷东西,也总是装作没有看见,隔天见他还是会笑着叫他小仲,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任逸当初要求他改过自新时说过的话。
从五岁不到开始上街,一直到现在,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是靠别人的怜悯与善意的谎言。
但是他却故意去忽略这些。
因为他宁愿周围人都对他差些,去把他当作无药可救的混蛋,这样他才能在做那些事情时少些愧疚感。
雨依旧很大,逐渐模糊了仲江生的双眼,说不上是身上的伤口疼,还是心更疼。
特别是当他看见沈乐绵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样子时,那种痛几乎要从骨缝里把他逼疯。
那一路是任逸背着女孩去医院的。
男生的气压很低,仲江生一直低着头跟在后面,他想去帮任逸托一下沈乐绵的身体,伸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女孩的衣服,最后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安顿好沈乐绵后,几个男生都被诊所勒令留下检查身体,这不查不知道,一查险些没把大夫吓死。
——杜凯东和仲江生都是皮外伤,但是任逸却断了两根肋骨。
仲江生不敢想象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疼痛,更不敢相信都这样了,任逸还要坚持自己背女孩。
“小逸早些的时候不得已打了下绵绵,又叫她罚站,估计是在自责吧。”杜爷感慨道。
“他是个好哥哥啊。”
任逸是个好哥哥,林祥大概也不差,只有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反面教材,难怪沈乐绵从来不叫他哥。
仲江生缓缓地叹了口气,又在下一秒立刻挂起笑容,冲那帮小不点热情挥手,嘱咐他们别太疯了,小心磕着碰着。
“出来几年学问没见长,油嘴滑舌倒是学了挺多。”任逸嘲讽道。
仲江生立马反驳:“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学习好着呢,前几天高考分都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任逸的回应是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他当然知道仲江生学习好,刚和他联系上那一阵,林祥整天在他耳朵边叨叨这点事,嘴皮子都快磨烂了,什么“凭什么那小混混先一步考上大学”,“完了完了,我爹一定要打死我”之类的,吵得任逸脑仁疼。
仲江生勾唇一笑,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就这臭脾气,也就绵绵那小傻子受得了。
思绪再次飘回那个雨夜,地点已经从诊所换到了阿婆的炒货铺。
因为暂时无家可归,阿婆给他在桌子上简单放了个铺盖,仲江生还处于失魂落魄状态,除了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阿婆”以外,满脑子都是任逸的那句:“难道绵绵对你还不够好?”
她对你是真心好,你为什么还要骗她,为什么还要诱导她染指这些事情。
这些话任逸没有亲口跟他说,但是仲江生能猜出来。
他觉得他这辈子也没脸再见沈乐绵了。
那是仲江生睡得最不安分的一个夜晚,不是因为阿婆准备得不够舒适,而是来源于内心深处强烈的自我谴责。
他甚至忘了去想明早过后该怎么生存,只是一遍又一遍在脑中重复着与沈乐绵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