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绵严肃地直视着仲江生的眼睛,明明比男生矮了一个头还多,仲江生却觉得自己是在被俯视。
放到平常他可能会嬉皮笑脸地说自己知错了,求绵绵别告诉任逸。
但他现在状态很差,心情也很差,脸色比墙灰还白。
沈乐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先前的怒火一下子就灭了,一双眼睛睁得溜圆。
“你脸怎么了?”她着急地说,“谁打你了?”
仲江生怔愣了片刻,突然很是想笑。
不久以前,他就是在五金店门口和沈乐绵并肩坐在一起,问她为什么又被打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地位反转,他成了被质问的那一方。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仲江生面无表情地想,没人救得了他,知道与否,没有任何作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曾经以为沈乐绵和他是同类,而事实证明,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现在,这个小女孩仍旧在毫无保留地对他好,哪怕看见他做了这些事。
仲江生久久凝视着沈乐绵的眼睛,神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种纯真,干净到一点污渍都没有。
但是他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他想要把它弄脏。
他想要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
第20章
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散在地上的劣质塑料袋被温度骤降的风掀了起来,扬得到处都是。
赶集的人们纷纷加快脚步,说是要下雨了,估计大得很。
“还没那么快!天还不够黑!”隔壁摆摊的婶子对任逸说, “至少还有三个小时!”
“你这娘们, 掉钱眼里去了吧!”另一个摊主笑道, “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你家娃还等你做饭呢!”
任逸只是淡淡地提了提嘴角, 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很不安, 右眼眼皮一直在跳。
“早点回去吧孙孙, ”阿婆用塑料膜盖好箩筐, 又撑起来三轮车后防雨的棚子, “回去跟绵绵准备晚饭,阿婆下午约了人家,那家过几天办喜事, 阿婆给他们送完炒货就回家。”
任逸微微蹙眉:“明早我送就行,一起回吧。”
“傻小子, 都到集上了,还走回头路啊?”阿婆笑道,“这边走很近, 放心,阿婆有雨披, 要是真下雨了,就等雨小点再走。”
“那您一个人小心。”任逸说。
阿婆摆摆手:“知道知道,你快回去找绵绵吧!”
“让小逸跟我们的车?”开三蹦子的大爷问道。
“行!麻烦您了。”阿婆说。
“麻烦什么, 顺路嘛!”那大爷哈哈大笑起来,“坐后面行吗?有几头猪就是。”
任逸轻轻松松翻了上去, 也没管那几头得以幸存的肥猪,对大爷说过谢谢后便独自坐在了一角。
他的心跳得很快,右眼皮也是,任逸狠狠揉了把脸,眸子一动不动盯着越来越黑的天际。
这份不安在赶回五金店时达到了顶峰。
只见狭小的店铺里空无一人,里屋的小饭桌也被掀翻在地,碎片附近留有几滴血迹,已经彻底干涸成暗红色。
任逸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几乎是疯了般推开所有房间,但怎样都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冷汗从脖颈逐渐蔓延到全身,任逸剧烈喘息着,这种灭顶的恐惧自从八岁那个夜晚以后还是头一次出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几秒的,所以当他听到后院杜凯东暴跳如雷的声音,还有女孩的几声呜咽时,他只觉得脑中“翁——!”的一响,如同被带电的鞭子猛地抽到神经,瞬间吞噬全部理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杜凯东早已被他一脚踹飞在墙角,嘴里快把他祖宗十八代骂遍。
那一脚下得极重,杜凯东干呕了好几声,蛆一样在地上扭动着。
旁边杜爷已经面色惨白到说不出话了,任逸这才发现,老人一直在护着身后的沈乐绵。
被瓷片划破的,也是老人的手。
任逸目光一顿,下一秒,眼前已然迎来杜凯东重重的一拳。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靠近墙体的钢筋被撞得散落一地。
身材高大的男生像是头暴怒的黑熊,任逸咬着牙,任凭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脸上,单薄的短袖被钢筋划出一条条血道。
“——哥哥!”
沈乐绵忍不住呜咽着捂住了眼睛,杜爷更是吓得脸都绿了,赶忙把失控的杜凯东拉开。
任逸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撑着墙壁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