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七白眼一翻,但还是和云今告饶一声,快步过去帮赤珠。
云今望着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由莞尔。
这个叫赤珠的女子是个胡人,看起来年纪挺小,个头却高挑,盈盈素腰,雪肤红发,最叫人称奇的是一双碧色的眼,眸光动人,多妩多媚。
据说是傅七从晋阳酒肆赎回来的。
长安晋阳洛阳三地广布胡人酒肆。高昌葡萄酿、波斯龙膏酒及三勒浆最受欢迎,而带有异域风情的胡姬就成了酒肆招揽顾客的法宝,身姿摇曳的胡姬或倚在窗口,或不呼自来,伴以绝佳的歌舞表演,时常引得酒客驻足。
云今原还想女子以卖笑维生其中必多艰辛,赤珠倒是不自苦,她自言本就喜欢歌舞,每每换来喝彩心里很是高兴,只是听说自己签的那死契不是什么好玩意,幸好遇到傅七给她赎身。
云今又问:“往后你就跟着傅七吗?”
赤珠笑得很灿烂:“是呀是呀,不过若他待我不好,我就不跟着他了,这个我也和他说好了哦,不是我自说自话的。”
这会儿两人已经躺在一张床上,赤珠初次见云今颇为兴奋,翻了个身双手托腮,一副十分向往的表情,“傅七说长安有更繁华的东市西市,除了歌舞还有剑舞,跳得好的还有诗人才子为其写诗作画,甚至还能去宫里献艺!骆姐姐,你去过长安吗?真是那样吗?”
现在的云今按理说是没去过的,但见赤珠这样好奇,云今便给她大略讲了讲,只说是先前从陆家长姐那儿听来的。
连着几天赤珠跟在云今屁股后头跑,练彩塑时给她打打下手,晚上还缠着要共寝。
小丫头叽叽喳喳但云今并不觉得吵闹,自己一个人生活太安静了,而赤珠的到来就像往水缸里投入一尾活泼的鱼儿,连带着缸里原有的睡莲也活起来了。
再一个,云今对长安……好似没那么排斥了。
除夕这一日,村里有人成亲,将云今他们这几个外乡人也请了去一道热闹热闹。
前世今生成过两次婚了,云今本以为自己不会动容,结果还是在热烈喜庆的氛围里陷入怔忪。
“骆姐姐你看啊,新郎笑得嘴都要咧到天上去啦!我听隔壁阿嫂说新郎新妇是打小就认识的,这是不是你们常说的青梅竹马呀?”
赤珠听闻大周新人在成亲这天要着红,特意舍了她那些漂亮的红裙,随意拣了条穿。这会儿踮着脚在人群中看新郎身骑高头大马而过,合掌道:“这新郎前两天我在村头见过他,好像没这么好看的,骆姐姐你说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也许是吧。”
云今蛾眉微动,思绪倏地飘渺,竟莫名想起前世成亲那一日,却扇后见到身着喜服的霍连。
又自然而然想起自己的第二场婚礼。
两段婚姻一团糟,但每每见证、旁观别人的感情,云今心底里还是很期盼未来的人生能有个人与她携手共度的。
婚礼过后热闹并未散去,马上就到元日,家家户户都不着急入睡,赤珠拉着云今要去看打铁花,傅七则跟在身后小祖宗小祖宗地叫。
去得早了还没开始,傅七两手一抱显摆起故乡尹州的舞火龙。
赤珠生长在西域,未曾听过如此盛景,一双碧眼眨了眨,全神贯注,引得周围村民也凑过来听,傅七更来劲:“……到时候青幕遮龙,灯烛万盛……对啊对啊远看就是游龙飞走嘛,若是技法好的还可以见双龙戏珠,是真的活灵活现,那比舞狮都热闹!对的,还有金龙银龙之分……”
这番生动的描述也勾起了云今的回忆,笑意盈靥。
此时晚风微拂,将小娘子的斗篷下摆吹开逶迤褶花,也有几丝细软的鬓发在风中晃了晃,柔柔贴敷在颊侧,痒痒的,小娘子伸手去拨开。
恰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哇——”
云今掖发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去,却见人群嬉笑着四散开来,而自己的胳膊也被大力一拽,眼前晃了一晃便撞入一个带有寒气的怀抱,很快脸也被按在这怀抱里闷得喘不过气,后脑贴着对方的大掌。
呼吸间嗅到的是霍连的气息。
头顶传来一阵沉笑,胸腔都在微震,“是我傻了,下意识护着你,打铁花了应该跑远点看,跟我来。”
果真是他。
下一瞬云今便被牵着往空地跑,站定后他立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扳过她脑袋,“看打铁花,看我作甚。”
远处花棒又是一挥,铺天的火花朝人群奔来,如坠落人间的璀璨星雨——有种别样的浪漫之感,与寻常只往九霄走的烟花,有着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