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今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总是惦记着生怕他冲动惹事。貌似是看轻了他,实则是看重,将他放在心上。
因此,他虽然气她不告诉他曾被霍韬捉了去,却也十分能够理解她的苦心。
“云今,我都答应你。”
霍连最后用力抱了下云今,“也谢谢你愿意包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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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今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和齐氏的头一回长时间独处,是在大理寺狱。
狱中阴寒昏暗,时不时传来犯人被拷打的痛苦吟声,甚至还闻到烙铁烫在皮肉上的焦糊味。
齐氏自己心里已经足够害怕了,但想着未来儿媳年纪还小,对她来说定然是个噩梦,便主动靠过去,将云今拥在怀里。
见她穿得单薄,齐氏解开披风裹住云今,口中还问:“听二郎讲,云娘今日去参加工匠的终考了?可有考上?”
不难听出齐氏声线暗抖。
想来是为了安慰她才主动搭话,云今心下一暖,大大方方靠在齐氏怀里,故作轻松地说:
“应该考上了吧,我的作品完成度很高的,只是出结果要五日后,现在还不知晓。”
“什么作品?”齐氏生出好奇心。
将来哪怕成婚了云今也要继续当工匠,这一事霍连已经提前通过气,齐氏倒也不是不好接受,只是在她印象中,工匠都是男人干的活,成天脏兮兮的,为何会有小娘子愿意做这个呢?
云今笑了下,同齐氏讲起泥塑和灰塑。
一夜就这样安然度过,后来云今讲累了竟渐渐睡过去,额头磕在齐氏的肩上。
齐氏赶忙将云今扶住,调整了下睡姿好让她舒服些。
就是此时,齐氏方才意识到她们二人之间一直在主导安抚情绪的,其实是这孩子。
她这个当长辈的,竟让一个二八年纪的孩子给照顾了。
天光透过小窗照进来,齐氏望着云今的睡颜,心念一动。
想起曾经有一日,听到傅七对二郎说:“阿兄为何不请临川大长公主将骆姐姐认作养女,这样骆姐姐身份上来了,齐阿娘更好接受些,那些盯着阿兄妻室位置的人也好知难而退。”
二郎回的话齐氏至今记得很清,一字不落:
“云今会比我更不同意。她不需要显赫的身份来提高身价,我娶她只是娶这个人,她嫁我也只是图我这个人。”
当时齐氏立在窗外,听见此言之时不由轻笑一声,认为自家儿子太过武断,问都没问一句就知道人家不会同意了?那可是大长公主养女的身份!
可现在,此情此景,齐氏好似有几分明悟——云今与很多小娘子有异,她坚韧有心气,她也柔软会体贴。
这样好的女孩子,若对她提什么认作养女,反倒辱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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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狱中出来是两日之后。
狱卒称:“成国公中了毒,现已清醒,自述这几日未见过你们二人。照料成国公的奴仆也招认,自己是害怕被怪罪,胡乱攀咬。”
云今和齐氏对望一眼,互相搀扶着起身。
齐氏嘟囔了一句:“下毒?多半是霍韬,这种事也就他做得出了,薛姐姐莫不是给儿子顶罪?不对,霍韬再混账,也没理由下毒。”
狱卒笑笑,在大理寺狱多年,他见惯也听惯公卿豪族家中的纠纷,只道是一回比一回花样出新。
“成国公府现下热闹着呢,你们赶去还能瞧上一眼。”
来接她二人的却不是霍连,而是傅七。
听傅七说他阿兄正在成国公府救火,抽不开身。齐氏大惊,瞪大了眼说:“去,去,转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大理寺位于皇城顺义门旁,而成国公府亦毗接皇城,两地隔着不远。
一进入公府所在里坊的十字街上,就见空中飘起黑烟,视线下移,竟真是汹汹火光!
里坊中不光有这一户门第,其余人家唯恐殃及自身,也急着救火,武侯铺与左右巡街使闻知火情之后,立时调动人手,然而附近缺少活水,救火艰难。
“今天风大,怪不得火势燃得那么快!”
“听说是烧了祠堂,唉,想来不是意外?”
……
天色都变得昏黄起来,气味呛人。
远远的看见成国公被家仆背出来,勉强寻了张小胡床坐下歇息,齐氏望着那两鬓斑白神情委顿的公爹,简直目瞪口呆,这样狼狈的公爹,她委实没有见过。
“薛氏,你到底为何如此?!”一声粗沉的爆喝从府内传出,将救火的人吓得一抖。
齐氏一听就能分辨出这声是来自霍韬的父亲霍如禹,她也是不明白了,为何二十几年来,这小叔子总是称自己的夫人为薛氏,霍府也不是多么迂腐的地方,叫声夫人,或者唤声阿珍,不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