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在宁寿宫用膳你不还好好的?”惠妃早已摸透了大福晋的性情,揶揄太子夫妇时分明很有精神,八成是因为见到大家都帮太子妃说话,心里头不舒服呗。
不舒服就对了,惠妃就是要在伊尔根觉罗氏心头拱起一把火。
“你听话,早点跟保清生个小阿哥出来,我包管你从今往后在宫里的日子都舒舒坦坦的!”
“额涅真奇怪,说得就像这小阿哥我想生,他自己就能蹦出来似的,”伊尔根觉罗氏差点白了惠妃一眼,“爷不乐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这孩子!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啊,若是要请太医开方子,额涅也能拉下这张老脸!”惠妃气得绞起手帕,儿媳妇是这个性子,偏偏又是尚书之女,不好在宫里当人面对她撒火。
“知道了。”大福晋急着出宫,朝惠妃福了福身,急匆匆往宫门处去了。
到了快要掌灯的时分,宫中万物撒上一层橙黄的光景,方才的热闹像潮水一样散去,寂静夹道上终只剩下惠妃和两个宫女。
驻足片刻,她远远看见一架肩舆抬进了毓庆宫,上头坐着的人穿着素净,被夕光勾勒出挺拔纤细的身形,不必细看,也知道那是正青春好光景的太子妃。
惠妃眼角滢然,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仿佛看见了刚入宫的自己。
那还是康熙五年,如今的万岁爷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天子,三位先皇后和温僖贵妃都还没入宫,只有她和荣妃早早地为皇帝作伴,那时的她们像御花园的春天一样灿烂,可是岁月啊,只在一眨眼间,就把她的人生遗落了。
“惠妃娘娘,在想什么呢?”有人走了过来。
惠妃猛地回过神,擦去腮边泪水抬眼望去,竟然是乾清宫的太监总管梁九功。
“梁公公。”她微微颔首,这可是连她都得罪不起的红人儿。
“虽是夏天,到底天色晚了,娘娘留神着凉。”梁九功也点了点头。
惠妃侧身走到一边,这才看见梁九功身后的小太监手捧托盘,盘上放了根绿头签。她心头一颤,万岁爷已经一年多没翻过她牌子了,难道今晚——
梁九功顺着她的目光,垂眸扶住她肩头,“奴才只是路过此处,今夜万岁爷宣了……德妃娘娘伴驾。”
第14章 侧室
前星门一关,胤礽从肩舆上下来,熟门熟路地负着手往惇本殿走。还没到东次间门口,却被站在廊下的小太监古庆拦了下来。
“太子妃主子,您刚到宫里,大概还不熟悉,这东次间是太子爷的书房,”古庆躬着身,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虽说您是主子,可太子爷他从不让旁人进,让奴才每日专门在这守着呢。”
胤礽点了下头,毕竟是自己定下的规矩,古庆谨慎行事,哪有为难忠奴的道理。
“成吧。”他识趣地顿住脚步,转过身去太子妃寝宫,春烟和秋筠远远看见,忙将竹帘打起来。
“太子妃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春烟很关心她主子的心情。
“刚从宁寿宫回来呢,那些娘娘一个个都是会吃人的主,咱们待会也别多问。”秋筠压低了嗓子,拿一双杏眼朝茶房方向使眼色。
春烟立马会意,太子妃八成在惠妃和大福晋那里碰了软钉子,气儿不顺,于是麻溜地拿了石小诗最喜欢的红茶桃酥,挑一个可心的银碟装了,小心翼翼往寝宫里送。
哪知刚进了门口,就听见太子妃漫不经心地哼着一首诗,什么“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听上去很是怡然自得。
春烟也是头一回听石小诗咬文嚼字,诧异地问:“主子要去秉烛夜游?这可是宫里!”
胤礽靠在博古架边翻书,猛地一愣,这毓庆宫还没人敢打断他呢!回过头,看见那小丫头好像是跟着石小诗进宫的,这才把那句“你是谁”生生咽回了口中。
“念诗呢,李白,太子爷喜欢的。”胤礽一扬眉头,示意春烟把银碟端过来。
哦,原来主子这是在琢磨太子爷的爱好啊。春烟松懈几分,又皱起眉头问,“今日一切可还顺利吗?”
“还行吧。”他自在地往案边圈椅上坐下,理了理衣袖,拈起一片桃酥放入口中细嚼。
这话不算骗人,作为太子妃的这一日虽然有些尴尬,宁寿宫的众嫔妃也着实聒噪,石小诗还在万岁爷面前害他失去了一大笔赏赐——可除了这些之外,他头一回可以舒心地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去应付汗阿玛安排的老师、索额图安插的眼线,更不用提防兄弟们在背后捅刀子。
他大可以做个自由的闲散宗室,只是这女子身份着实不便,若还能以男人的躯壳去宫外踏青走马,简直有些舍不得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