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答应了孟光祖的请求——这不仅仅是被他送到府中的两箱黄金所驱使,为官这么多年,他高相爷早对这些金钱敬谢不敏了。让他点头投入三阿哥麾下的就是这团不甘的怒火,这团在那拉氏眼中,在胤禔眼中熊熊燃烧过的怒火。
“既如此,臣就为您理一理王道一途,”高士奇抿了口茶道,“想让万岁爷将大权交在您手上,归根结底便在于驭人,而要驭人,便得以文武之道攻心,您如今掌了《明史》修撰工程,固然是一桩大事,但只在文上用力,便如瘸了一条腿,是走不远的。”
他长叹一口气,“先前我也是这么劝大阿哥的,他的长处在于武。”
胤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您得想办法取得兵权,如果明面上得不到,就从暗中使力,”高士奇睁大了眸子,“入了军中,往后的路子就宽了,不再是个只管文道的皇子。到底有了兵权,能领兵打仗,才是底气儿,臣说句不好听的,历来夺嫡,谁也不是单靠阴谋诡计就成事的。”
胤祉牵唇哼笑,“看来在高相爷眼中,我到底还是个阴谋诡计之徒。”
高士奇淡淡摇头,道了句,“臣并无此意。”
孟光祖挥着手打圆场,“高相爷必然是嘴瓢了,若说使用阴谋诡计,谁能比得上延禧宫那位呢!”
见两人都没反驳,他搓了搓手,接着说:“奴才觉得啊,咱们蒙养斋馆除了文人,还要养一批死士,能为三爷最后关头出力气的,奴才还在全国各省联络活动,倒是可以疏通不少朝中后起之秀,不如四川巡抚年羹尧、江西巡抚佟国勷之流,地方上能有更多的人支持咱们三爷,那可不比孤零零在毓庆宫里讨好万岁爷的皇太子去强多啦?”
“明相呢?”胤祉不置可否地将目光转向高士奇,“他手上还有些军功大臣的关系,倘若能有助力,我必不会薄待。”
高士奇顿了下,“明相许是没想法了,那拉氏事发后,他大约是害怕那拉氏供出什么话来,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可能会牵连他九族,是以整日在庭院中摆弄闲花野草,连带他家的大公子一起,不愿再入这趟夺嫡的浑水。”
胤祉不阴不阳地抬手一拱,“还请高相爷替我递上名帖,再试一回。”
话说到这儿,高士奇只能应下来。那厢孟光祖脑瓜子一转,倒想起了一个人来。
“明相爷家里是不是有个叫揆叙的二爷?”孟光祖嘬着牙花子问。
“是,如今在粘杆处任统领,已是一等侍卫了。”胤祉对宫中的世家子弟都很门儿清。
“我先前在江南走动,倒是听说过一桩往事。”孟光祖冷笑一声,“纳兰二爷曾与太子妃一同求学,对尚是石家二姑娘的太子妃十分倾慕,日日带着礼物送上门去,整个杭州城都知道,还以为这两人回了京城,自然是要比翼双飞的。”
胤祉挑高了一侧眉头,“我那太子妃嫂嫂和揆叙竟还有这段渊源?”
孟光祖说是,“咱们是否可以做些文章,将揆叙拢过来,那粘杆处的一干精兵,岂不是也能为三爷所用?”
这番话说得高士奇也连连点头,胤祉想了想,此事便交由孟光祖去办。
当前最要紧的,圣驾南巡就在四月,先前万岁爷已在朝堂上宣布由他陪同下江南,就算被削成了贝勒,万岁爷也没改口南巡更为他人,这是个好机会。胤祉决定,从现在起到四月,绝不惹一丝是非。
——
三月底连下了两三日春雨,待放了晴,天气立刻便暖了起来,满宫的枯木枝头重新染上鲜嫩的柔绿色,宫墙柳上飞来一对黄鹂鸟儿,站在黄琉璃顶上帮对方梳理身上的羽毛。
天光正好,温风如酒,是正中午的时光,胤礽从文华殿讲经回来,推开前星门一看,就看见石小诗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偏襟袍子,除了高高挺起的腹部,身段还是那么婀娜窈窕,她双手扶腰,站在廊下看淡月疏星两个小丫头打树上的新虫,颊如花光,比窗内炕桌上那盆芍药还鲜妍明媚。
“就快足月了,你也小心些,”胤礽走过去揽住石小诗的腰,“今日太医来诊过平安脉了么?”
“来过了,”石小诗撇了撇嘴,冲二大爷做了个鬼脸,“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胤礽脸色大变,“什么坏消息,太医诊出什么来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石小诗逗他逗得很开心,戏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默认你选坏消息了哦……”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太医说……有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