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地看了眼被烟火笼罩的灵位,她转身,用力抱了抱两个小公主,这是唯一能给的安慰。
她来得还早,便坐在后面烧纸,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前来吊唁,就连少见的多罗郡王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来磕头,足见章佳氏在宫中人缘着实不差。眼看着宜妃带着九阿哥来了,德妃携着十四阿哥也来了,五阿哥五福晋、七阿哥七福晋、八阿哥八福晋都已到场,最后,便只差诚郡王和董鄂氏的身影。
董鄂氏是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带着一脸愤懑的表情,直到看见敏妃棺木,才收敛稍许。
拈过香,石小诗轻声把她叫过来,“你今儿是怎么了?”
董鄂氏从鼻腔里长出口气,“还不是因为老三!他昨儿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我请进府的小戏儿全都拉出去卖了,也不回家,在他的别院和侍妾厮混一样,当我不知道是么?”
石小诗很愕然,在外只见胤祉对董鄂氏百依百顺,没想到背后竟是这么一回事。
“三阿哥人呢?”石小诗朝体元殿门口张望。
董鄂氏摇了摇头,“今早我本想等他一同进宫,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人。”
“有事耽搁了?”石小诗觉得不对劲,她曾听二大爷说起,无论前一天晚上在值房熬到多晚,胤祉这么多年早朝就没迟到过。
董鄂氏哼笑一声,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直到天色渐晚,吊唁的人散去许多后,胤祉才不情不愿地踏进门来。
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酒气,额前光溜溜的,是才剃过鬓角的模样。
胤祥拧起眉头,一把冲上前去拦住,不让他靠近敏妃的棺木,厉声道:“三哥,你若对我有意见,咱们兄弟布库场上比个高低便是,这般冲撞我额涅,太不尊重人了!”
胤祉唇角扯出一个笑,说话都在飘,“小十三,是又如何?”
胤祥气得想哭,“好!好!我这就去告诉汗阿玛!”
“你去啊——”胤祉挺直了腰板,“我如今可是诚郡王,还领着修明史的差事,你去御前告我不敬一个奴才,你看汗阿玛是站在你这边,还是我这边。”
胤祉说这话的底气在于他实在是很了解康老爹,再宠爱一个嫔妃,他也是有限度的,能给的死后哀荣都给了,可如果涉及公务,他老人家绝不会为一己私欲耽误政事。
胤祥毕竟年轻,对万岁爷的心思揣摩得还不够,被这么一激,便梗起脖子说“我这就去”,然后红着一双眼,匆匆往乾清宫奔去。
“你去同十三弟谈谈吧。”角落里,石小诗扭过头,朝张三低低吩咐一句。
张三领了命,快步跟着胤祥走出体元殿,等过了月华门,至无人处,他才现身将胤祥拦了下来。
对于张三此人,胤祥是很眼熟的,他知道这人是东宫最厉害的那个侍从,前两年皇太子还命他教习众皇子射箭弹弓之术,小小的他对张三很有些崇敬之情。
只是怒火当前,他也顾不上什么崇不崇敬了,冷声朝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道:“张谙达,烦请让路。”
“十三爷,”张三拱了拱手,“您这样去御前告状,恕奴才直言,是没用的。”
胤祥声调软了一分,“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是要让汗阿玛知道,三哥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哥了,他竟这样对我额涅!”
张三走上前,用僵硬而温柔的动作拍了拍小小少年的肩膀,“十三爷,不是不能告达天听,只是您现在并无实据,去了只会徒增万岁爷烦恼。”
胤祥没说话,站在原地没动。
“奴才只想同您说一声,方才诚郡王身上有个细节,不知道您是否留意。”张三说。
胤祥摇了摇头,他这一整天伤心得连饭都没吃,更没那个精力去留意胤祉样貌。
张三凑过去,伏在他耳边,细细说了两句。
胤祥点点头,眼中浮出一丝光亮,然后低声道一句谢,便步履沉稳地登上乾清宫前的丹陛。
——
胤祉大概也没想到,在蒙养斋馆中饱受学子们崇敬眼神的他,竟然还有被宗人府直闯入内,宣告上谕的一天。
众文人议论纷纷,他倒是并不着急,整了整衣袍,慢悠悠地从馆内踱出来。
“诚郡王听旨!”传旨太监拔高了嗓门。
他不卑不亢地跪下去,胤祥那个冲动的模样,他根本不相信,那日往乾清宫告御状,还能真告出个罪名出来!
“敏妃丧未满百日,诚郡王胤祉,并不请上旨,即行剃头,殊属无礼。着收禁宗人府严加议罪。办理王府事务官、王府长史等不行规谏,甚可恶。将伊等锁拿,从重治罪,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