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在风雪中颠簸,终于回到了紫禁城。宫里还是老样子,不过太子妃有孕的喜信儿早就传遍了六宫,石小诗安顿好后,先得上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然后去承乾宫看望佟佳贵妃。
这位名义上的妃母实际上的好闺蜜早就激动得不行了,把她每日的晨昏定省给免了,又拨了许多人手,把太医院里能弄到的补品全给毓庆宫送去,石小诗只能连连推辞,“真不是跟您客气,夏天那会太子爷受伤,汗阿玛赏赐的还堆在仓房没吃完呢!”
于是佟佳贵妃这才作罢。按照石小诗和胤礽商量好的计划,她还得去钟粹宫套话,套话前得先做些功课,于是问佟佳贵妃:“荣妃母可还好么?”
佟佳贵妃不知她好端端地怎么问起了荣妃,想了想说就那样吧,“哦对了,马贵人你晓得么?和郭络罗贵人一个宫室的,是荣妃族妹,前儿殁了,我请信使讨了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命用荣妃的仪仗出殡,想来她到底心情欠佳,因此最近也没怎么出来。”
石小诗啊了一声,这康老爹喜欢娶姐妹花的癖好可真害人。
她想了想说:“那我去钟粹宫见见她,听说二公主如今在漠南蒙古过得很好,我便说太子爷思念二姐了,也不至于被赶出来。”
这番借口在荣妃耳中听来自然很恰当,她微笑着将石小诗引到钟粹宫正殿坐下,“荣宪就比太子爷大了一岁,他们姐弟两个,小时候还在一块儿玩过御花园的泥巴塘呢。”
石小诗想象了一下小小的二大爷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模样,觉得这画面足够她当作一整年的笑料了,然后才把话题往胤祉身上引,“我听太子爷说,三阿哥在哨鹿时表现十分英勇,没想到他一个玉面文人模样的阿哥,竟也能挽弓射狼,真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啊!”
荣妃似乎没察觉什么异常,含笑道:“可不是么,老三这孩子,心眼实在,昨儿一回来,就巴巴地送了狼皮狐皮过来,说是给我天冷了做袄子,只是这孩子到底不如他哥哥,说是遇到了一只梅花鹿,奈何技艺不精,没讨到活捉梅花鹿的彩头。”
石小诗说不碍事,“有这份心思,比什么都重要。”
荣妃说可不是么,“只是我也有件事要拜托太子妃,老三家里那个福晋董鄂氏,我知道她出身好,打小就没受过委屈,可是为人妻,岂能有这么娇纵的性子?听说她很听太子妃的话,只盼太子妃得了空,为我劝导两句,我心中必然感激不尽。”
话说到这个份上,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石小诗在钟粹宫里又坐了片刻,她和荣妃到底不熟,也没话继续往下聊了,只好寻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荣妃送她出宫门,路过庭院时,她看见廊子上似乎挂了几张刚写完不久的大字,正迎风吹着,等待墨迹干透好拿去装裱。
“这是您的墨宝?”石小诗眯着眼凑过去,但见最前面一张写着《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后面还有《蜀道难》《将进酒》,都是李白的诗。
“是啊,佛经抄腻了,我最近在读唐诗,李太白真是古今第一诗人!”荣妃站过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她话说得轻巧明快,石小诗的后背上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看到这几张字,她就觉得眼熟,如今多看过几眼,她就更确定了。
这字她是见过的,以她被胤礽强迫练了那么久的书道发誓,荣妃的字迹,与是那僖贵妃床头暗格里,那张写着“汝施恶行,必得恶终”的发黄草纸上的,一模一样。
第96章 冬至(康熙三十六年)
后来在钟粹宫, 荣妃和石小诗说了什么,她已经不大记得了。
两世为人,她自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还是没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扰乱了心神。
可眼下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就这么一眼,联想到两年前温僖贵妃的死, 甚至是二十年前安嫔和敬嫔不明不白地被打入冷宫, 眼前这个以贤良淑德而在宫中立足的女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她在心中盘算如何全身而退, 却没想到荣妃直接将话头挪到了那拉氏身上。
“我前儿得空,去了趟逍遥宫。”荣妃慢悠悠地整理着衣摆上络子,“那拉氏怕是不大中用了。”
石小诗猛然一惊, 打起精神来,“中秋节后我也去过一回。”
荣妃说是, “她都跟我说了。”
她抬起那双狭长的眼帘, 毫不掩饰地打量石小诗的神情,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