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角没有泪,唇角的笑也显得阴森森,一双不再清亮的眼珠子却死死盯住手中的松仁龙眼糕,一副想吃,却又在顾忌着什么的模样。
石小诗明白了,她是怕自己在吃食里下了毒,轻叹一口气,道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卷起袖子拿了块吃下,然后才看见那拉氏的神情才松懈下来。
她嗫嚅了一下,“要是知道你吃不上饭,我就带碗面条来了。”
“不怪你,你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哪吃过这样的苦呢?”那拉氏歪了歪头,“我是从小宫女一步步爬上来的,从前日子也没好过多少。”
石小诗听得眉头一抽,心说你也知道自己是宫女出身,为何还要残害其他宫女呢?
那拉氏悠悠地啃了口糕点,似乎在细细品尝滋味,一个吃完,还极节约地将桌上的饼渣捡起来吃干净,然后才问道:“太子妃,你是第一个上这逍遥宫来的人,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石小诗摇了摇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那拉氏却没有顺着问下去,她将那盒糕点收好放到一旁,想了想,先发问道:“你看我如今这样,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石小诗说不是,“你是罪有应得。”
那拉氏突然放声大笑,笑完之后才开始喃喃,“是啊,是啊,我是罪有应得,我是罪有应得,所以你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上万岁爷那里去替我求求情,好不好?”
“不好,我不觉得得意,也不会为你感到悲伤,”石小诗没理会她突然的疯癫,冷冰冰地说,“你落得如此下场,对于那些丢失性命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安慰吧,可惜这样的慰藉又能有什么用呢?你难受、你痛苦,至少还是你活着的证据,而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拉氏见石小诗是个毫不动容的冷心肠,也不愿再装腔作势了,斜眼道:“你别在那儿惺惺作态,有事快说,就算你是太子妃,我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命,再添一条也没什么区别。”
石小诗打心底觉得她很可怜,从进门到现在,那拉氏已经展现出在冷宫这两个月被折磨出来的种种极端心态,哭着哀求不成,就只能威胁,想起她对胤禔那副慈母心肠,对众嫔妃的势利和刻薄,或许在这么多张面孔之下,到底什么是她真实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吧。
她不欲纠结口舌之争,直接切入正题:“温僖贵妃薨逝前,你去过永寿宫吗?”
那拉氏大概也没想到她要问的竟是这个,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冷下脸道:“没去过。”
“那温僖贵妃生前,是否做过恶事?”石小诗斟酌着问,“或者得罪过什么人吗?”
那拉氏眼神里忽然有了点微弱的光,盯着石小诗探究的眼神,似乎有什么要说出口,却又改变了主意,冷笑道:“不知道。”
石小诗碰了壁,她知道以那拉氏眼下境地,是如论如何也问不出只言片语了,于是只好作罢,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保重。”
那拉氏没说话,显然也没留她的意思。
石小诗走到门边,看着对面墙皮剥落的宫墙上,有人用石头画了个大大的“安”字,瞬间便想起了曾经也被发落到冷宫的安嫔和敬嫔,立刻回头问:“那一间是安嫔的住处?”
那拉氏无精打采地回:“哪个安嫔?”
“安嫔李氏,还有敬嫔王佳氏!”石小诗睁大眼,感觉到了一点希望。
“哦,原来是她啊,”那拉氏又突然笑起来,“太巧了,她上个月没的,我这屏风架子,就是从她屋子里捡的呀!”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搅在一处,笑得更有疯劲儿了,“竟然是她!当年她可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那个,怎么就成了那个又老又瞎又哑的样子啊,在炕上爬来爬去,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宫人呢!”
“惠娘娘!”石小诗厉声问,“她们两人到底是因什么原因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的?安嫔死了,那么敬嫔呢?她如今还住在逍遥宫吗?”
她只是摇头,笑得眼角泪水横流,“原来那个钮祜禄的死是因为这个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啊,我偏不告诉你!”
那拉氏一把将石小诗推到门外,然后轰地一声,将陋室的破门紧紧关上,任凭石小诗在外面说什么,提了多少次大阿哥,也一声都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