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立于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没反应。
她一袭白衣落于天地间,气度出色,孤傲冷绝,长剑在手。
坐在监斩台的门主将令牌扔到地上,说出一个字:“杀。”
他们之所以要当着全城百姓杀魔族人,是因为这样能起到鼓励、震慑作用,毕竟是有利无害,以前也是如此,从来没变过。
言罢,门主对十七做了请的动作,示意她现在可以上前行刑了。
十七颔首,迈步上刑台,抽出长剑,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台下的人一直齐声叫好。
忽然,魔族女子拴了锁链的手覆上还未隆起的小腹,死死地盯着男子所站的方向,道:“是我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
她收回视线,望着走过来的十七,泪还在落,却笑着,“我从未害过人,何罪之有,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审判、杀我?”
十七也看向女子,阳光洒到她洁白的衣袍,淡淡道:“你是魔。”
女子深深地闭了闭眼,泪水滚落入口,苦涩又咸,“原来我的罪是生而为魔,原罪是魔,生来有罪。”
门主见十七迟迟没动手,不由得出声催促,“仙尊?”
她提起了长剑,却破天荒地迟疑了,师尊很久以前经常教导道,魔族人生性本恶,改不了,只能灭之。
门主眯了眯眼,亲自取剑上前。
一眨眼,魔族女子的父母双双断头,鲜血洒满刑台,离得近一些的百姓也沾到了,觉得晦气,忙擦干净。
他还想挥剑斩向魔族女子。
却听“嚓”一声,两剑相抵,火星四射,十七拦住了,声线清冷,“她怀着孩子,仙门不杀幼儿,更不杀腹中胎儿。”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那名民间男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还未待门主说些什么,魔族女子便迅速地撞向他们的剑,自刎而亡,她的父母都因自己死了,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温热的血液溅起来,时柒雪白的衣衫染着星碎红色花瓣,她握长剑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曲起,刑台上三尸四命。
台下却欢呼声不断。
门派弟子上来拖走尸体,门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仙尊,名声壮大后也不要忘了初衷。”
这是在替她师尊提醒她,虽尊敬对方仙尊的身份,却不忘说教。
十七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初衷从来没变。”
门主但笑不语,此女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成就,着实叫人既艳羡又眼红,身为年过半百的一派之主也不禁有点儿妒忌之心。
世上为提高修为,修无情道的人数不胜数,却无人能修到她这般高修为的境界,也是,这样的人不会有心的,担心些什么呢。
晚上,弯月如钩。
十七离开刑台后没住到门主安排的宅院,而是寻了一间城外的破庙留宿,神兽在珠子里安眠,她在小空地生火,烤东西吃。
外面倏地下起了滂沱大雨,十七依旧耳听八方。
火堆上的火苗被一阵风拂得晃了几下,她烤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看去,一道单薄的少年身影映入眼帘,一袭红衣似火。
少年长得极好,眉眼如画,长睫染丝缕湿意,显得漆黑,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黑长靴踩地,雨风从外面吹入,抚动绯色衣摆。
十七淡漠地收回目光,继续烤东西,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朝她走过来,一身的血腥味,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十七不动声色地碰上摆放在身侧杂草的长剑,“你杀了人。”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少年坐到她身侧,清透的眼睛盯着放在火堆上面烤的红薯,“对,我杀了几个魔族人,尸体都在外面呢,到时候去门派领赏。”
十七向来不轻信于人,走出去门口看了看破庙的院中,确实有几具还散着仅剩无几魔气的尸体。
她回来了,坐回原位。
“你是仙门中人?”少年用树枝指了指架在火堆上烤的红薯,高马尾垂落在肩前,神情如常,轻声问:“我可以吃一个么?”
十七没说话,算默认他可以吃。
少年似不经意地看过她戴着身上的珠子,没有剥开皮,直接吃红薯,咽一口,道:“你这珠子真别致,在哪儿买的?”
“这是我灵宠所化,不是普通的珠子。”十七眼帘微垂,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我是仙门中人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