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魏总管朝四阿哥深深一拜道,他眼眶通红,丝丝缕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球,脸上带着泪痕,看着四阿哥,哽声道,“皇上……快不行了,叫您过去……”
四阿哥倏地睁开眼,眼中没有半点困意,他腰身绷紧,一个发力便轻轻松松脱离了墙体,眸子微动,朝着魏总管颔首:“好,事不宜迟,有劳魏总管了。”
“哪儿的话,”魏总管抹了抹泪,一甩拂尘,带着四阿哥往进走,“这是老奴应尽的本分。”
两人的寒暄渐行渐远,很快便离了这地方,声音便像钻进了海螺之中,一圈一圈绕着,越往后声音越小。
进门前,四阿哥顿足,然后微微偏过头,眼尾挑起,目光掠向站在原地的八阿哥。
八阿哥也如有预感地看过来。
漫天风雪中,两人视线交织,一人眸色冰凉无悲无喜,另一人眸色阴鸷既冷且狠。
八阿哥静静地站在原地,缓缓攥紧了拳头,眼里闪着几分嫉恨与不甘。
这时候皇帝叫四阿哥进去,是个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纵然八阿哥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时候,八阿哥还是满心的不甘与无法接受。
多年筹谋,竟然这么轻易便毁于一炬。
四阿哥倒是能理解此时八阿哥的心情,但是他并不会太同情他,成王败寇,这种时候他并不会给予他过多的同情心。
毕竟若这次被传进去的不是他,那么他的下场定然不会好。
终身被囚在宗人府都算好的。
相反,若是等他登上了那个位子,他自然也会这么对待八阿哥一党。
他不会同情他,当然也并不会为此自鸣得意。
四阿哥之所以回过头,主要就是想要看看八阿哥有什么反应。
倒不是为了嘲讽他,从刚才的一系列事件中,他断定八阿哥有了凭仗之后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皇位。
果不其然,四阿哥看到了八阿哥满眼的不甘心,心里大概有了数。
但是八阿哥那种可疑的淡定令他皱起了眉,总有一种平静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感觉。
四阿哥皱紧了眉。
他不担心八阿哥恼,但就是这种平静才更令人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后手没施展出来。
四阿哥顿了顿,没听见八阿哥的声音,反倒等来了魏总管的疑问与委婉的催促,他回过神,跟着魏总管进了门。
四阿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提了一丝神。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见招拆招便是。
*
四阿哥敛下心神,跟着魏总管进了门,走过一小段路,便看见了龙床上正闭目养神的皇帝。
四阿哥有些恍惚,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了悲哀与伤感。
那到底是他的汗阿玛。
予他血肉,授他道义,馈他风光。
【皇上怎么……瘦了这么多……】洛鸢迟疑地开口,满目不可置信。
是的。
四阿哥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皇帝,眼看着进的气还没有出的气多,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来岁,满脸丛生的皱纹掩不住疲倦与无力,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枯败的感觉。
记忆中那个目光矍铄的人就像那斜斜挂在天边的太阳,离海平面也差不了多远,很快就要落下。
“还站着做什么?”康熙听到了魏总管的通报,缓缓睁开眼,有些疲倦地耷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竟然透出几分难得的温和,“朕老了,天下终究还是你们的。”
四阿哥就像是被闹铃点醒一样,大步上前,跪倒在皇帝的床沿,不声不响,朝他深深磕了个头。
康熙的眸子前所未有地温和,默许了他的行为,甚至还挣扎着从被子中探出一只手,抚向四阿哥的颅顶。
四阿哥一定,竟然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样的温情时刻。
“朕这辈子也算是值啦,在位五十多年,平了藩收了准噶尔,惊心动魄六十载,朕很满足,”康熙缓缓开口,声音轻缓,是少有的温柔,说完这句话面上带着浅笑,微微低头,看向沉默着散发浓重悲伤的四阿哥,笑意中带着些遗憾,“朕这么多年一心顾着政事,对你们严厉有余,亲近不足,疏于管教,以至于造成兄弟阋墙这样的丑事,此乃朕一生之憾事。”
“汗阿玛终日乾乾,呕心沥血,是利国利民的明君,”四阿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重家事轻国事?汗阿玛是儿臣的汗阿玛,更是天下人的汗阿玛!”
这些话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小的时候他虽然怨怼过皇帝的不闻不问,可是后来他慢慢长大,也慢慢地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就不能为自己而活,汗阿玛身上背负着太多,他不能耽于享乐,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嗷嗷待哺,周边的异族狼子野心眈眈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