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素在身体里作祟。
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了多久。
到底不是铜墙铁壁,都是活生生的人。
会受伤,会吐血, 也可能会死。
裴闻弯腰咳了几声,嗓子沙哑, 喉管就像被人用生了锈的刀子剖开, 疼的几乎出不了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 脸色比纸还要苍白, 他在她耳边说:“我不会死。”
说完裴闻又面无表情的想。
兴许他死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她总是为别人掉眼泪。
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他掉一次眼泪。
裴闻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 本想熬到回府, 脑子已经开始昏沉,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就像被打翻了砚台,一团墨色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慢慢阖上眼皮,晕了过去。
姜云岁扶着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周述带人料理完剩下的尸体,看见主子已经昏迷了过去,他脸色凝重,望着衣服上这团发黑的血迹。
“世子妃,我们得尽快得回府。”
箭上有毒,不能耽误。
这些死士目标明确,不知是收了谁的指使,这般义无反顾。
姜云岁现在也没心思和纪南去踏青,她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吧。 ”
马车还能将就着用,周述帮她将裴闻扶进了马车里。
这人哪怕已经昏迷了过去,还抓着她的手指,掰都掰不开。
姜云岁低头,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心里乱糟糟的像卷成了一团的棉绳,到处都打了结。
男人蹙着眉心,抚都抚不平。
他昏迷时的模样和睡着了差不多,神色平和安静,下颌骨的线条冷硬而又锋利,木窗边透着细碎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皮肤好像白的透明,唇色倒是很深,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姜云岁抱着他的头,轻轻搁在自己的腿上。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慌张,又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慌的。
裴闻自己都说了他不会死的。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
姜云岁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的,她觉得自己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想看他这样丧了命。
她深深吐了口气,在心里轻声安慰自己不必多想。
过了会儿,她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唇角的血,顺便将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没多久,就到了侯府门口。
姜云岁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裴闻抓着她的手死活就是不松开,她不得已只能跟着进了屋子。
大夫小心翼翼请她将裴闻的上衣脱了。
姜云岁也不是没有和他坦诚相待,可要她做这种事情她总是会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大夫的目光,她无奈叹了叹气,片刻之后,闷声不吭帮他解开了上衣。
伤口触目惊心。
血肉翻覆。
姜云岁不小心瞥见一眼只觉得恶心,今晚她怕是连个好觉都睡不成了。
大夫先在伤口四周撒了止血的药粉。
屋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打好了热水,准备好了纱布。
姜云岁跪坐在床边,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忙都不用帮。
如果不是裴闻硬抓着她不放,她兴许都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她实在累了。
姜云岁这个时候裴闻先前对她说的话,有几回她把他气得狠了,他倒是咬牙切齿的说过几次,将来就算他先死也要拉她陪葬。
他如今昏迷不醒也不肯放过她,想来当时说的是真心话。
大夫拔出了裴闻胸前的箭头,之后又给敷上伤药包扎好了纱布,躺在床上的人脸色看起来越来越白。
姜云岁望着他毫无气色的脸庞,总觉得他似乎活不成了。
兴许会死。
裴闻死了,对她是解脱吗?
姜云岁也回答不了自己,她只知道她不愿意看见他就这么死了。
大夫起身,似乎就要出去。
姜云岁抿了抿唇,忽然间开了口,声音轻轻地,“他中毒了。”
不解毒,是会死的。
大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回过身来解释道,他正是要去拿解毒的方子。
幸而毒性不深,也不是多刁钻的毒。
尚且能治,若是什么见都没见过的毒,今日可真的就悬了。
姜云岁听完默了许久,她问:“就是说他不会死了?”
大夫想了想,“世子暂无性命之忧。”
姜云岁垂眸,轻声细语好像在和自己说:“那就好。”
她慢慢趴在床边,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想休息会儿却又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于是她只得把这件事怪罪到床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她说:“裴闻。”
自然是无人应她。
好在她也不在意。
“你这样我睡不好,你记得快点松开我,我想去床上睡。”姜云岁也不知道她说的话他能不能听得见,她就是想要抱怨,她也确实难受,“趴着睡觉腰酸腿疼,胳膊还发麻,我讨厌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