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会找他。早朝五更开始,没多久就得走了,他得抓紧时间。
熟悉的体温,温暖的拥抱,明雪霁躲不开,徒劳地抵抗:“松寒,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还说什么呢。元贞丢掉帕子:“簌簌。”
不想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她。元贞挪上来,吻她柔软的嘴唇,那样绵密,让她连呼吸都失去了片刻。以往亲昵都是闭着眼,此时元贞睁着眼,观察她每一个细小的反应。
让人从里到外,连头皮都是麻的,催着人不断地沉溺,下坠。她很快没了力气,软软地伏在他胸膛上,呼吸也变得幽凉,元贞看见她苍白的下颏,绯红的双颊,真是古怪啊,红和白怎么能这样鲜明,这样让人疯狂。
看见她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混乱着,那些他不想听的话,便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那些卑劣的心思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他会加倍补偿她。
轻轻将她放下,爱恋那么多。得加倍地对她好,什么都要拿出来,双手奉献给她,便是成百倍的补偿,也不够。只求她别离开。
意识已经消失了,身体变成一叶孤舟,飘摇着恍惚着,看不见边际,明雪霁失去了时间,直到外面陌生的声音打断:“主上,陛下传召。”
第93章
明雪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光线透过喜帐照在被面上,喜庆的红色底子托出鲜活的鸳鸯纹样,昨夜的喜烛还在燃烧,烛泪堆积在侧边, 珊瑚也似的红。
元贞是天没亮时走的, 她想起身送他,累得起不来, 他也不肯让她起来, 就连一身狼藉也是他替她收拾干净了,太累了,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他走来走去,到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气息,他给她掖好被角,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恋恋地松开她的手,记得那时候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在晕黄的烛光中,看见他一步步走远的背影。
鼻尖有些酸, 才刚刚分开没多久, 就觉得分外不舍。明雪霁躺着没动,漫无目的想着心事。昨晚亲耳听计延宗说今天皇帝会重审元贞的事,眼下他还在宫里吗,那些人会怎么对付他?
皇宫, 紫宸殿。
又一轮激烈的辩论后, 祁钰环视四周, 眼中透出一丝满意。元贞虽然公事上找不出错处,但他的私事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他那个疏狂的性子行事从不忌讳,从前因为边境离不开他,也只能忍着,如今边境太平,正好拿下这个不受管束的臣子。试看刚刚激烈的弹劾,就连顾铭翀一把年纪亲自来保,也没能够压下去。
心里一阵痛快,祁钰的目光转向计延宗:“计爱卿,关于此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计延宗猛地回过神来:“臣,臣……”
身在朝堂,心里想的全都是昨夜看到的案卷,高高一摞,几十个涉案人的口供笔录,到处按着红彤彤的指印,陈年的血迹一样,刺得人眼睛都发着疼。那么多案卷,跟父亲有关的,全都指向一条事实:父亲当年变卖家产筹钱为灾民买粮,但,父亲买的,几乎全都是库存多年,发霉变质的陈粮。有很多灾民吃了霉变的粮食后上吐下泻,更有因此致死的。
父亲供述说他并不知情,可那些经手的下属,卖粮的贩子却众口一词,都说父亲知道,这么做是为了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粮,搏一个更好的名声。
计延宗颤着声音,艰难地说着预先想好的说辞:“臣中秋宫宴那天,亲眼看见元贞在山洞里与女子搂抱亲密,行为污秽,秽乱宫闱。”
从昨晚看完案卷到现在,一刻也不曾合眼,心像在滚油里反复熬煎。不肯相信,又不能不信。虽说还有冤案的可能,但这可能微乎其微。牵头赈灾的官员犯的是贪墨赈灾粮款的重罪,如果是为了栽赃父亲,推脱罪名,说父亲参与贪污显然更合适,而不是扯什么买了霉变粮食。况且这桩事,也是由卖粮的贩子无意中交代出来的,这件事,跟整个案子都没太多关联,更像是审大案时,无意中带出来的小案子。
所以他这三年里的坚持,他自幼年起,至今不曾变改过的,对父亲的敬仰,甚至他入朝为官,也都是以父亲为楷模,到头来,都是一个笑话。他眼中清廉如水的父亲,其实是个大贪官,只不过这个贪官,贪的不是钱,是名声。
恍惚着,人生和信仰崩塌着,听见祁钰在问:“爱卿可看清楚了是元贞?”
“臣看得千真万确,是元贞。”计延宗木然答道。
祁钰昨晚说过,只要他忠心,就可以网开一面。什么是网开一面?改了父亲的罪名,给父亲平反吗?可他要的,是这个结果吗。胸口发着闷,恶心,想吐。假如忠奸随时都能更改,假如贪官随随便便能变成了清官,这天下,还谈什么澄清?他那些抱负,他那些匡扶社稷的凌云志,岂不都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