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要的答案,祁钰松开手:“爱卿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计延宗低着眼。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也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答案,但他现在,很犹豫。
抖出一切报复元贞,报复她,让他们身败名裂固然解恨,但那样一来他也要顶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一辈子被人指指戳戳,嘲笑是活王八。他堂堂状元,清贵翰林,若是背上这个名声,今后的仕途也就有限了。计延宗含糊着说辞:“臣听见议论,镇北王可能是因为臣向陛下透露了他的行踪,是以迁怒于臣。”
同样是指证元贞,也能让皇帝明白他是因为忠心才遭到报复,争取点同情,况且这样也给她留了余地,毕竟她跟元贞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元贞那样的身份地位,她连个妾室都未必摸得到,到时候她后悔了必定还会来求他,只要她还是干净的,只要她不曾让元贞得手,他未必不可以考虑收留她。
祁钰看他一眼。到这时候还想保全体面,还想含糊过去么?可他不肯失了体面,这指证,又有什么力度。淡淡开了口:“是么?朕怎么听说,镇北王今天骑着马带着个女子招摇过市,那女子,是计爱卿的妻子。”
计延宗脑子里嗡一声响。原来自己知道,和从别人口中听说,完完全全两种感受!像是被重重抽了一耳光,眼睛花着,嘴里涩着,不想回答,却不得不回答:“臣,臣当时重伤,没,没看见。”
怎么会没看见,便是没看见,也想象得到。嘴唇哆嗦着,眼前不断闪过那赤着的脚,浅浅的齿痕,他竟如此羞辱他,她竟如此背叛他——可是,他要告发,要毁掉她吗?
堂中一片寂静,祁钰没做声。计延宗偷眼望过去,他捏着那枚山形水晶镇纸,漫不经心摆弄着,那镇纸不大,在他手里只是个玩物,他忽地望过来,计延宗连忙低头,听见他凉凉的声音:“爱卿前些日子提起当年的旧案,朕正说看看呢。”
所以,如果他回答得让他不满意,就不管父亲的案子了吗。三年里心心念念的期盼,他此生最大的执念,元贞说,父亲死得一点都不冤。喉咙里泛起腥甜的血气,眼前是那双赤足,那属于别的男人的齿痕,计延宗如同泣血:“臣看见了,镇北王和……”
再不能回头了。他很清楚有夫之妇犯奸的下场,游街沉塘,千人指万人骂,她将万劫不复,他也绝不可能再收容她,从此,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三年恩爱,镜花水月,再不能回头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来:“镇北王是和臣,臣的……”
“陛下,”有内侍在门外回禀,“镇北王到了。”
祁钰顿了顿,没让他再说下去,计延宗停住,如同劫后余生,腿发着软眼发着晕,几乎站不住。
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元贞进来了。“陛下。”
“松寒来了。”祁钰带着笑,“朕召你来,是为了你与明氏的事……”
“知道,”元贞不等他说完便已打断,“臣要娶她。”
如同当头一棒,砸得人眼冒金星,几乎死过去。计延宗脱口叫道:“不行!”
怎么可能,堂堂镇北王,怎么可能娶她?她一定会答应的,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再不可能回头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氏是臣的妻子,镇北王逼着臣和离,强夺了她,求陛下为臣做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祁钰气定神闲,抬眼看向元贞:“松寒,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元贞道,“她跟计延宗半点关系也没有,也从不是谁的妻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对?”
“你胡说,胡说!”计延宗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喉咙里血腥气越来越浓,“我跟她拜过堂成过亲,她父母亲口许嫁,我们还曾有过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天底下谁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那个孩子,他生命中头一个孩子,他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对她也不曾,可他也曾像她一样,那样期盼着那个孩子。假如那孩子没有掉,现在也该两岁了啊。计延宗重重叩头,磕得金砖地面咚咚作响:“明氏是臣的发妻,求陛下为臣做主!”
余光里瞥见元贞淡漠的脸,他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值得花费半点心思。恨怒压在喉咙里,杀人诛心啊,他夺了她,还要抹去他们曾经的所有,他绝不答应!今天就算是死,也必要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