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玙说:“还有。”
收下陌生人的连连道谢,溪音走在前面问他:“你是不是怕麻烦,所以直接说了还有啊?”
岑玙点头。
溪音拉着他跑起来。
当年没有雨伞的她骑着车子淋在雨里,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心里讨厌死这个鬼天气。
今天,她想走进这场生机勃勃的春雨里。
她在雨中和心爱的少年奔跑,笑得明艳又张扬。
她仰起头,面对面和雨滴冲撞,好似闯进了雨的世界。
春雨中落下一吻,
她的旧桃园在这场春雨过后,铺满了艳阳。
竹林不再只是被纸飞机托起,它们冒出竹笋,青翠的竹子拔地而起,连院墙也遮不住。墙角的迎春终于开出一朵花,随风飘摇,却不会倒下。
撅着屁股的小女孩被纸飞机上的男孩拽起,生出了一双洁白翅膀,两人飞向高高的蓝天,转瞬长成现在的模样。
曾经荒芜的旧桃园再次满园春色,而这,是她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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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去,岑玙收拾抽屉的时候,找到了一封没有写上地址的信。
他没有擅作主张打开,问了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溪音。
“这是什么?”
溪音说:“啊,这就是我想找的。这是之前想给你寄出,却没有你地址寄不出的信。
“很久了。”
岑玙想了想道:“我在英国的时候。”
溪音点头。
他问她:“你用它之前,我能看看吗?”
溪音接过信,给他展开,“嗯,本来也是寄给你的。”
岑玙将信拿在手里,溪音退到门口,轻声说:“看完再给我吧。”
溪音将他留在卧室,去洗手间洗澡。
热水浇在身上,她想,那是她最真挚的祝福和刻入骨血的爱。
她准备用这封信给正文收尾。
于是,岑玙从她写的第一个字看起——
致我最爱的少年: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小时候,低矮的围墙围成一个院子。
院子的中间种着一片竹子,青翠挺拔,每当春雨过后,竹梢上总会压着水珠,朝着我低头。我的脚下,又会冒出新的竹笋,带着春雨过后的清新与潮意,迎着骄阳生长。
靠着西边围墙种着几颗香椿树,妈妈总会在香椿刚开始冒芽的时候,掐最嫩的尖,做我爱吃的香椿炒蛋。
墙角有几株茉莉,一株迎春。
我喜欢迎春花开的时候,所以总是盼着春雨。
春雨一来,小黄花盛开在墙角,对着轻轻低头的竹梢。庡㳸
你看,他们像不像在说悄悄话。
这是我的家,我的旧桃源。
我总在院子里玩儿,看蚂蚁慢慢爬过,看西瓜虫蜷缩进砖下,围着竹子跑圈,和爸妈在院子里乘凉。
狸花猫叫着追着我一起跑,跑累了就窝在我的脚边,院子里到处都是我欢声笑语的足迹。
我想,大人怎么会不爱笑呢,明明连竹子和花都好像在迎着太阳笑。
只是,后来,我没有家了。
我还记得那天放学回家,推土机把房子推平,总是高高挺拔的竹子从东边倒到西边,迎春花从泥土里拔起,院子被填平了,被光滑的、灰色的水泥。
小土屋渐渐盖成了红色砖瓦房,两层的小洋楼,非常气派。有新的人住进了我原先的旧桃园,踏上光滑的水泥地板,迈进漂亮的小洋楼。
那时候我只是把这一切装进了眼睛里,我还不知道,我的家没了。
后来我长大了,总是梦见那片竹林,梦见那株迎春,还有那只上学下学都接着我,陪着我满院子跑的狸花猫。
原来啊,当时我眼里倒下的竹子,连根拔起的迎春花,窜出的狸花猫,就是我童年最后的记忆。
原来,那片旧桃园,是被连根拔起的。
初中,我的爸爸妈妈不在身边。
我一个人上学,读书,住校。
那时候并不觉得辛苦和心酸,也读不懂那种滋味是孤独,是苦,是涩。
高中,遇见了你。
你从教室外走进来,逆着光,穿着一件绿色的外套,很张扬,我很喜欢的色彩。
你低下头给我讲题,我抬起头看着你。
好像看到了一片青翠的、傲然的竹子,带着风一样的气劲,朝着我低头。
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在说悄悄话。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没有家。
那天下着大雨,我们只能躲在不到10平米的小屋里。
屋顶渗着水,床上接了一个盆,怕漏雨。
这是我唯一骗过你的事情。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的爸爸妈妈在身边,我处在我的旧桃园,有风挡风,有雨挡雨。我不是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孩子。
我的少年是颠沛流离的,我四处奔波躲藏,睡地板,尝尽了冷风雪寒的苦,但我遇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