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已行至三里巷口。顾云修下了马车,让李五在此候着,独自一人进了巷子里。
他走的极缓慢,边走便观赏着两侧的风景,十分悠闲。远远瞧见一面红色的布帛,上头写着潦草的几个大字“状元亲笔”。顾云修眯起眼睛,朝那块布帛走过去。
“梁公子今儿不在,求不着字啦。明儿个再来。”小厮收拾着桌上的纸和笔,不耐烦地说。
“梁公子去哪里了?”顾云修温和地问。
“今个儿镇上有书画展,少不了要展出我们公子的作品。公子自然要亲自去看一看的。”小厮颇为自豪。
这书画展本是长安的风俗,每年年底,在长安最繁盛的正街上举办。届时五湖四海的文人都会聚在长安,只为在书画展上一显风采。亦有许多风雅之士慕名观展,想挑些心仪的字画。
这些年各地纷纷效仿,书画展便不只长安才有了。就连凌云镇这样的小地方,都兴起了办展的风潮,今年是头一回操办。
顾云修询问了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得知书画展设在凌云台上。他走到凌云台时,那里已经乌泱泱地挤了好些人,几个穿着不俗的公子哥儿将一个皮白瘦高书生模样的人围在中间,不知在争吵什么。
为了让这书画展更有雅趣,观展者可佩戴面具以遮挡容貌。这样便不必顾及身份,无论是高官还是平民,都可以聚在一起肆意谈论书画。顾云修找到一个卖面具的小贩,欲买一只面具来戴。谁知那小贩却笑嘻嘻地说:“公子,这面具是只租不卖的。公子来书画展一趟,顶多待上一个多时辰,这面具买回去也再无用处,甚是可惜,因此如今都改为租赁了。”
他话说的漂亮,心思却瞒不过顾云修。一只面具若卖,顶多几串铜钱。若是租上几次,所得远远比卖的要多。
顾云修懒得戳穿他,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面具里挑出一只白虎面具,付了租钱。他戴好面具,步上凌云台,挤进看热闹的人堆里。
“梁元,你当我们都没读过书吗!这‘文武’的武,分明就没有最后那一笔撇!”唐武指着长案上的一幅字,气的脸色发青,”这样的字也好意思拿来展?你简直在丢我们文人的脸!”
梁元吊儿郎当地靠在柱子上,说:“即兴之笔,哪里要管什么对错。是你们这群书呆子不懂风雅!”
唐武气急,上前一把抓住那幅字就要撕毁,被旁边的人推推搡搡地拦下了。
凌云镇偏僻,镇上的人大多以种田为生,没几个人读过书。见此情状,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走上前来,对梁元说:“这幅字本是我要买来送给我哥哥的。既然这位公子说这个字错了,那就烦请梁公子再重新写一幅。银钱另算。”
有人认得这少年正是镇东头赵家的小少爷,便笑着打趣:“小少爷,莫要被人坑哩!万一他是故意写错字讹你银子怎么办呀?”
梁元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梁元何时讹过你们?这字我还不想重写哩。多了一撇有什么打紧!”
唐武终于忍无可忍,从人群中挣出,一把将那幅字撕的粉碎。
读书人最见不得错字,更不用说这个字还是他的名字。
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几个看热闹的人都呆住了。梁元拂了拂袖,不悦道:“不写了不写了!你们这些蠢货,竟敢撕毁状元的字!真是没见识!”
赵小少爷见他要走,顿时急了:“梁公子,说好要将这幅字卖给我的!你走了,我拿什么送给哥哥呀?”
梁元一指唐武,冷笑道:“他不是会写字么,让他给你写呗!”
赵小少爷咬着唇,心中犯起了难。若不是状元亲笔写的字,拿去送给哥哥便没什么意义了。
顾云修借着人群安静下来的短暂间隙,挤到前头,弯腰捡起一片地上的碎纸。他盯着那纸上的半边字看了一会儿,转向赵小公子,温声问:“小公子要写什么字?”
赵小少爷一愣,面前的人虽戴着面具,但掩盖不住身上温和儒雅的气质。他连忙说:“是‘文武双全’四个字。”
顾云修点点头,走到一旁的小桌前,去铺纸研墨。
时常有人临时起意要题字或作画,因此凌云台上早早备好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见他似是要提笔写字,人群呼啦啦地都拥了过去,好奇地探出脑袋张望。
顾云修蘸饱墨汁,一气呵成,在纸上落下潇洒俊逸的四个大字。
赵小公子看的呆了。他虽是外行,但也能瞧出这字不知比梁元好看多少倍。旁边的几个汉子也咂着嘴说:“这位公子的字,可比梁状元写的好多喽!梁状元,你到底会不会写字呀?我看我家狗蛋拿草杆在地上划拉的,和你写的也差不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