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修烦躁地皱起眉,他的耐心本就有限,偏眼前这位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还啰里啰唆的。
出身显贵?
顾云修冷嗤。
这世上能让他等的人可没几个。
他正要不耐地摔了茶盏,余光瞥见虞微仍紧紧闭着眼睛。她眉心微蹙,交叠的双手紧绷着一动不动,显然是受了惊吓。
顾云修脸色稍缓,冷淡地看了一眼芳苓,“去。”
芳苓连忙转身跑了出去。剩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地去扶地上的春香。几个年岁小些的姑娘慌忙下楼去请大夫。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云修起身,站到虞微面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虞微发白的小脸,指尖挑了一缕她的发丝绕在手上把玩。
虞微僵了僵,慢慢睁开眼。一下子对上顾云修专注望着她的眼睛,虞微眼睫轻颤,急忙别开视线。她僵着身子坐在那里,如木偶一般由着顾云修摆弄她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修终于停了手。他推着虞微的身子让她转过去,手指插进她发间,细细梳着。
身侧的小桌上摆着一面铜镜。虞微朝镜中瞥了一眼,惊觉顾云修竟是在给她挽发。
顾云修身量高,微微弯着腰才能梳得顺手些。他神色专注,她披散的青丝被轻柔地握进他掌中,一缕缕梳好,又耐心地挽起。
——倒是像模像样的。
虞微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小声说:“大人竟会挽发。”
顾云修俯身,拿走她膝上放着的步摇。他用这步摇替了原先的簪子,插进挽好的发髻间。他端详了一番镜中的虞微,又俯身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那时候总是见司琴给你挽发。多看几遍也就会了。”
虞微愣了愣,心口慢慢涌起一股酸涩。
——司琴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女。
虞家获罪后,司琴被禁军抓走。那日下了好大的雪。人来人往的街巷口,虞微眼睁睁看着司琴被杖毙。
血,染红了一地的白。
第二十一章
◎“只因不想欠人情分。”◎
砰砰砰。
芳苓叩响了门。
推开门后,芳苓望见屋内的情景,顿时愣了一下。她默了片刻,怯怯地说:“公子请随我来。那位姑娘素日接客都是在她自己房中,劳烦公子亲自过去瞧瞧。”
顾云修正在端详他刚为虞微梳好的发髻。他将那支步摇往旁边扶了扶,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他这才抬头看了芳苓一眼,口气平淡地说:“带路。”
春闺楼的后院是鸨母和姑娘们平日休息的地方。院子地方不大,只有十几间厢房。姑娘们都是好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里睡觉。
只有芳苓带他们去见的这位姑娘,是独自住一间房。
芳苓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房中空无一人。她转过头,歉然地对顾云修说:“客人刚走,姑娘还在后头收拾呢。我去叫。”
芳苓说着,便匆匆绕过红木屏风,软声软语地去叫人:“江月姑娘,有客人要见你。你快些呀!”
听见江月这个名字,虞微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二妹妹虞鸢自幼喜读诗词,最爱前朝那一篇春江花月夜。她那时常常参加长安文人举办的诗会,给自己取的雅号正是这“江月”二字。
屏风后,微弱的水流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半晌,水声才止歇。芳苓往江月身上盖了件披风,拉着她的手走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向顾云修介绍:“公子,这位是江月姑娘。只是江月姑娘不接待别的客人。除了床笫之事,旁……旁的事都可以。”
芳苓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有些怕顾云修,话说到最后,都带了些颤音。
那位被唤作江月的姑娘脸色十分疲倦,似乎累极了。一只手勉强拽着肩上的披风,却挡不住身上旖旎春色。她穿了一件领口极低的红裙,软肉几乎要跳出来,锁骨上还残留着大片吮.咬过的痕迹。
她没什么力气地开口:“公子,江月今日有些累。改日再招待公子可好?”
顾云修坐在扶手椅上,侧首看向身边的虞微。几乎是江月出声的刹那,虞微便红了眼睛,她朱唇颤着,强忍着心口的酸楚,颤声对顾云修说:“大人,我想和江月姑娘说几句话。”
江月明显愣了一下,慢慢抬起眼睛。视线里,是一张她许久未见的熟悉脸孔。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虞微。
是姐姐!姐姐来寻她了!
热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虞鸢捂住嘴巴,呜咽着哭了起来。
顾云修没说什么,起身去推门。他转头扫了芳苓一眼,冷声:“出去。”
芳苓一头雾水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赶紧低下头随顾云修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