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往一侧挪了挪,给虞微腾出些位置来。
虞微犹犹豫豫地接过他递来的笔,为难地咬着唇。这张案几虽大,可是若两个人一同写字,难免有些拥挤。
虞微小心地提起裙摆在顾云修身侧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不碰到他的胳膊。望见顾云修专注的模样,她忍不住问:“大人为何要抄地藏经?”
“烧给我父母。”
顾云修将抄完的纸折起来,又铺了一卷新纸来写。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
虞微心里却是惊骇万分。
他的父母……不在了?
顾云修求到虞府的时候,正是虞家风雨飘摇之时。虞崇无心管旁人的闲事,是虞微心中不忍,悄悄托了关系去查。
顾云修的双亲在城郊的一户人家宅中做厨子。那户人家规矩森严,他的父母每月只能归家一次,每次归家,必定会从城中带回好些他喜爱的书册话本。可那一月,他等了许久也不见父母回来。
他等啊等,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一路打听着进了长安城,直奔衙门而去。可长安令说长安出了一件大事,事关皇家命数。像他这样双亲失踪的小案子,哪里有闲心去管。
顾云修无法,只得咬咬牙,求到了刑部尚书虞崇府上。
虞微幼时的手帕交王婧胭的哥哥是宫中掌管天牢的一个小官儿。他早年间曾在衙门做事,和长安令关系十分密切。在衙门里也能说得上话。他悄悄递了消息,说顾云修的父母被关在城西地牢里。至于其中缘由,他也无从得知。
城西地牢里关押的,大多都是些家族落败后走上不归路的落魄公子。抑或是昔日的千金美人。据说先帝极喜欢拿这些人取乐。先帝身边有不少太监和侍女都是从城西地牢里拎出来的。
虞微想不通顾云修的父母只是一介布衣百姓,为何会被关到那个地方去。可她又听说皇帝从不会杀地牢里的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虞微握笔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未能落笔。她在想他的父母会不会是在狱中病死的?听说地牢里阴暗潮湿,常年有老鼠虫蚁。染上时疫更是常有的事。
“又走神?”
顾云修的笔杆敲过来,这一次是敲在她的头上。
虞微慌忙敛了心绪,不再想这些难过的事情,挽起袖口认认真真去抄经书。
她写了半页,停下来歇一歇,转头望见顾云修已经写完了两张长宣。他惯写一手潇洒凌厉的行草,矫若惊龙,力透纸背,落笔便生锦绣云烟。她却爱写簪花小楷,娟秀细腻,一弯一折尽是婉转柔思。
这时候,顾云修突然放下笔,朝虞微望过来,看向她刚刚写好的那几行经。虞微连忙收回视线,提笔去蘸墨,想要继续抄写。
顾云修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倾身,右手极其自然地覆上虞微的手背。他握住虞微的手,慢条斯理地接着她没抄完的那一行继续抄写。
虞微的手生的娇小,轻易便被他整个包在掌心。她颤了颤,脊背紧绷,握笔的手不知所措地僵着。
顾云修身上冷冽的松针香漫过来,她鼻息间全是凉薄的气息。他的手也凉,冷意落在虞微的肌肤上,如同覆着薄薄的冰。
“大人……”虞微小声地挣扎。
她藕粉的裙摆曳地,铺在雪白的绒毯上。裙摆下的腿和臀紧张地并在一起。顾云修的另一只手压在她腿侧堆叠的裙摆上,闲闲地捏起来一寸把玩。他慢悠悠地写着繁复冗长的经文,口中嫌弃道:“你的字太丑了。”
第十七章
◎“吓哭了?”◎
她的字……丑?
虞微眨了眨眼,有些委屈。
以前只有冯巳说她字丑,那也不过是一时的玩笑话而已。她自小师从书法名家习字,写得一手人人称赞的簪花小楷。顾云修也曾夸过她的字的。
他如今这样说,分明是在拿她寻开心!
虞微抿起唇,没有作声。顾云修扶着她手中笔杆,继续慢悠悠地抄着经。笔尖时停时走,与他脸上神情一般心不在焉。
写了几个字后,顾云修偏过头,去看虞微的脸。她眸中分明有愠色,却不敢显露,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他从未见过虞微这般神情,不由停了笔,细细端详起来。
好玩儿。
顾云修勾起唇角,散漫地笑了一声。
他低沉喑哑的笑声贴着耳畔,仿佛不小心碰到的古琴弦一般,震颤着荡开缠绵的余音。虞微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她迅速别开头,膝盖往旁边挪去,想离顾云修远一点儿。可她并没有注意到顾云修的手正压在她身侧裙摆上。才挪了一步,她的腰便撞上了顾云修的手臂。
下一瞬,男人结实的胳膊稳稳地扶住虞微的腰,没有让她被压着的裙摆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