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抱着怀里放声大哭的妹妹,心里酸酸的,像吃了一捧还未成熟的梅子, 汁水哽在喉间,咽与不咽都不是好滋味。
霜霜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只有在她这个长姐这里才会显露出孩童一般的柔软和脆弱。
虞微忍不住去想,霜霜握着剑柄刺进谢岷的身体时, 会不会害怕?她才十六岁。以前在家中时, 三姨娘从不许她拿真刀真剑, 如今她第一次拔剑出鞘, 便是刺破了仇人的身体。
虞微又由衷地为霜霜的勇敢感到欣慰。
怀里的人渐渐止住了哭,虞微便轻轻放开她,柔声说:“霜霜, 姐姐有些事要和那位大人商量。你先自己待一会儿。”
虞照霜乖乖点了点头, 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虞微绕过玉石长案, 走到顾云修身边去。他闲着无事, 正调了墨去补全那日未作完的画。
“真是你妹妹?”察觉到虞微的靠近,他搁下笔,用帕子擦了擦手。
“是。”虞微犹豫了一下, 压低声音询问,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霜霜?”
“刺杀皇帝是死罪, 按律当处以极刑。陛下身受重伤需卧床静养,这种时候,做臣子的自然要为陛下分忧,将刺客一事处理妥当。”顾云修捏了捏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背,“阿瑜说是不是?”
虞微笑了起来。她凑过去,在顾云修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那云修打算如何处置刺客呢?”
“天牢里有的是等死的女囚犯。随便抓一个划了脸替她就是。这种小事,不需要阿瑜担心。”
顾云修用指腹轻轻摸了摸脸上虞微亲过的地方,漆眸含笑:“这是阿瑜主动给的,可不是我讨来的。”
坐在角落里的虞照霜一脸懵怔地看着他们。
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知道顾云修便是那位大权在握只手遮天的帝师。皇帝昏庸,太后又器重他,朝廷上下几乎是他一人说了算。外头的百姓都背地里称他为僭臣。
而眼下,姐姐显然与他关系十分亲密。虞照霜越想越担心,对姐姐的担忧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当虞微重新回到她身边时,虞照霜急忙拉住她的手,低声问:“姐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瞧着他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虞微失笑道:“霜霜,你说什么呢?他会救你出去。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姐姐。”
虞照霜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
“姐姐不会骗霜霜。”
“可是……”
虞照霜眼前总是忍不住浮现出虞微主动去亲顾云修的那一幕。她咬咬牙,低声问:“姐姐,是不是他逼迫你的?他若是、若是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杀了他!”
“你要杀谁?”
虞照霜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才发现顾云修不知何时站在了虞微身后。她吐吐舌头,故作轻松地说:“自然是要杀狗皇帝。”
顾云修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四小姐这功夫还不到家。连新上任的禁军首领都打不过,如何杀皇帝?”
“你……”
虞照霜不服地想要辩驳几句,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暗道里传来。
“大人。”墨珏朝顾云修拱手禀话,“陛下已无大碍。太后那边属下也已经派人去安抚过了。”
顾云修点了点头,吩咐:“你去天牢里提一个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女死囚。剩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明白。那这位姑娘要如何安置?”
“就扮作侍卫先在清鹤宫里躲些日子。”顾云修面无表情,“孙晟那边的口风要紧,不可走漏风声。”
“是。”
墨珏朝虞照霜招了招手,她便起身,跟在墨珏身后走出暗室。可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姐姐,一边走一边回头朝虞微的方向张望。
下一刻,她惊愕地看见那位冷淡矜贵的权臣竟俯身半跪在姐姐脚边,捧起柔软的裙裳,为她擦干净被水溅湿的裙摆。
暗道潮湿,地上常年积水。虞微来时跑的太急,鞋子和裙摆全被脏水打湿了。顾云修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把浸湿的裙摆擦干了些,再耐心地拭去她鞋上沾染的泥点。
他抬起头时,发现虞微正安静地望着他。察觉到他的视线,虞微笑了一下,柔声说:“云修,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
顾云修站起身,他把脏帕子折了折丢到一旁,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来擦他潮湿的手指。他说:“阿瑜也帮了我很多。”
虞微微笑起来,自始至终语气都十分平静:“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所以你才对我这样好吗?就像那时候你说的,你不是忘恩之人。所以……这是报答吗?”
顾云修蹙了下眉。他看向虞微的眼睛,与她无声对视。半晌,他才说:“阿瑜希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