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依偎在他怀里哭泣时,又是那样脆弱, 正如朝阳终会落下, 美人终究短命。
她偷偷派侍女传信给他, 要他快些离开皇宫,她说她怀了他们的孩子,她会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了无遗憾地死去。
冯巳缓慢地直起身子,对着画像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才挪动脚步,推开门走到后院里去。
院子里的树丛早就枯了,覆着陈旧的积雪。只有满院的木欢草,一片接一片,不知时节一般放肆地生长。
*
“夫人回来啦!老爷正等你吃午饭呢。”阿阮笑着迎上来,“老爷吩咐把饭菜摆到他房里了,让夫人一回来就过去。”
“知道了。”
虞微随阿阮绕过前院,来到顾云修的卧房前。她走上台阶,轻轻叩了几下门,里头无人应声,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把房门推开。
顾云修正站在侧墙前,专注地看墙上挂着的画。
虞微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吃了一惊。那幅画分明是她几年前作的湖心赏雪图。
这幅画耗费了她好几个月的精力,所以记得格外清楚。那些日子,她每日带着笔墨纸砚,由司琴陪着去西望湖心的小亭子里观雪作画。只是这幅画,她记得后来带去书画展赠给了一位有缘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微默了默,忍不住问道:“云修,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云修闻声,便将视线从画上移开,转过身来。他口气寻常地说:“从一有缘人手中得的。听说这画,是阿瑜送给那位公子的。”
他将那个“送”字说的极重,吐字缓慢而清晰。
虞微恍然不觉,还在回忆着当时的事情,喃喃道:“是在书画展上,有一位公子与我谈论此画,我们相谈甚欢,我便把这幅画送给他了。难道那位公子如今也在凌云镇?”
顾云修眯起眼睛,看着虞微努力回忆的模样,眸色渐深。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你想见他?”
虞微摇头:“我与那位公子本就不相识。而且他那天还戴着面具……”
虞微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顾云修的不对劲。他直直盯着她看,唇线绷得紧紧的,显然心情不大好。她蓦地止住了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顾云修的神色松缓下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笑了笑,凑过去轻轻吻了下虞微的唇角,温声说:“阿瑜还没有送过我画呢。”
虞微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颤了颤眼睫,声音轻轻的:“改、改日画一幅送你。”
许是她答允的太快,顾云修不满她的敷衍,又伸手捏了捏她脸颊:“阿瑜不许哄我。”
她哪里哄他了?
不,她哪里会哄人呀。
虞微慌乱地垂下眼睛,小声说:“我饿了。”
顾云修笑了一声,走到圆桌边为她拉开椅子,然后慢条斯理地在她身边的木椅上坐下。
菜刚端上来不久,还冒着热气。顾云修夹了些味道清淡的绿蔬放进她的碟子里,随口问道:“见到冯巳了吗?”
“见到了。”虞微停下筷子,叹了口气,“老师说他帮我摹好这幅画,不必我操心。可是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既如此,该给冯先生备些谢礼。”顾云修慢悠悠道。
用过午膳,顾云修带着虞微去了镇上的集市。他本想挑些好的砚台或宣纸当作谢礼,但凌云镇上读书人不多,故而并没有专门的文房铺子,只得去集市上看看。
长街两侧,推着木车的商贩摆着笑脸不停吆喝着。虞微在一个卖古玩的小摊上看到了几只古铜镇纸,样式古朴,倒像是冯巳会喜欢的东西,便拿起来细看。
顾云修站在她身侧,视线落在左边那个卖珠钗首饰的小摊上。摊主是个爽利的妇人,正在劝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这支胡桃木簪是我亲手磨的,小娘子戴上好看着哩!”
汉子身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姑娘,羞赧地垂着头,轻轻去拽汉子的手,问他:“夫君,好看吗?”
“好看,青青戴什么都好看。”汉子豪爽地摸出几枚铜钱递给那妇人,带着小娘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这位公子,可是要给小娘子买些首饰?”妇人注意到了顾云修,便笑着招呼起来。
虞微正全神贯注地端详着手里的镇纸,认真检查边角可有缺损、表面是否完好。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于是顾云修便往那妇人跟前走了几步,离近了些,去看她摊子上摆着的发簪。
大都是些自己做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他想起方才那小娘子牵着夫君的手欢喜离去的背影,目光凝了凝,拿起角落里一只样式再简洁不过的桃花木簪,一言不发地付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