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公子回房歇息了。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谢启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孔月时并未觉得奇怪,吩咐丫鬟晚些时候再送茶水过去,自己也回房歇着了。
夜深人静,谢启坐在黑暗中,望着面前他看不见的那一幅湖心赏雪图,一动不动地出神。
自用过晚饭,他已这样呆坐了两个时辰。
谢启一遍遍回忆着那个男人开口时的声音。他的声音那样温和,想来是位良人,应该会对虞微很好。
他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虞微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知他心中的记挂。
不,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已然是个废人,不该再去打扰她。
谢启努力在黑暗中拼凑出虞微的脸,她有那样一双温柔的眼睛,却从不施舍给旁人半分,但她曾对他笑过,那一瞬的风华,他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地回想过无数次。
她弯眉浅笑的模样,在不分昼夜的黑暗里,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光亮。
这些日子,谢启以为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做一个瞎子,做好了在黑暗里度过余生的准备。可自从那日再一次听到虞微的声音,他心里突然涌起疯狂的渴望,他想要光明,想要看到,想要看见她再对他笑一次,一次足矣。
心口被浓浓的苦涩和悲凉包裹着,喉间亦酸涩得厉害,但谢启已失去了流泪的权利。
他木然坐在浓郁的黑夜里,满心凄苦,全然没有注意到顾云修是何时进了他的房间,又在那幅他视若珍宝的湖心赏雪图下驻足欣赏了多久。
顾云修将灯盏搁在旁边的小桌上,修长的指抚过卷末落款处那个方方正正的“瑜”字。
一遍又一遍。
第四十六章
◎“他要还她光明磊落的一生。”◎
顾云修的指摩挲着略微粗糙的纸面, 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有意让谢启发现他的存在。
谢启眼盲后,听觉敏锐许多,不多时便注意到了房中的细微响动。他蹙眉, 问道:“是谁?阿缜吗?还是月时?”
“是我。”顾云修终于不再看墙上的画, 转身面向谢启。
谢启记得这个声音。他眉头皱的更深,声音有了几分不悦:“顾公子深夜来访, 不知所为何事?”
这位顾公子竟不知进人房间要先敲门,如此举动,实在无礼。
谢启不由开始为虞微担忧。此人当真是良人吗?该不会是什么山野村夫, 否则为何丝毫不懂礼数教养?
“墙上这幅画,是阿瑜送你的?”顾云修问。
“是。”谢启并不打算掩饰, “那年长安书画展,我和阿瑜姑娘聊的十分尽兴。阿瑜姑娘说我是此画的知音, 便将它送给了我……”
顾云修突然冷冷打断了他:“不许叫她阿瑜。”
谢启一窒, 他咳嗽一声, 改了称呼:“虞姑娘画技精湛, 我心仰慕,便将此画挂于房中珍藏观赏。你莫要误会,我与虞姑娘只是赠画之交。再无其他往来。”
顾云修盯着谢启看了好一会儿, 见他神色坦然, 脸上无半点心虚, 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他啧了一声, 慢悠悠道:“我相信二皇子殿下是君子。”
谢启大惊,身子猛然一颤。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顾云修。”顾云修言简意赅。
谢启愣了愣,陡然生出一身冷汗来。他离开长安时, 特地留下几个心腹盯着太后的举动, 确保她不会再起杀心。一有风吹草动, 立刻传来书信。他们也会把朝中和太后有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写在书信里。
——比如,太后如今最器重谁。
数月前的书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太后钦点了一位帝师辅佐新帝处理朝政,其权势之盛可谓只手遮天。那人名叫顾云修。
谢启无比笃定眼前的人就是信中提到的那位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臣,除了他,再无人能这般轻易地知晓他的身份。
可他也听说顾云修心狠手辣行事乖张。虞微待在他身边,会不会有危险?
谢启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虞姑娘和顾公子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吗?”
这话明显让顾云修有了几分不悦。他说:“我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情。”
“我听说虞家获罪后,虞姑娘带着虞家的几个女眷逃了,后来又被抓回长安。你救了她?”
顾云修默了默,说:“她被抓回宫中做了宫女,我把她留在身边了。”
谢启闻言,不由冷笑:“如此,你也配得上这夫君二字?你若真想对虞姑娘好,便该带她离开那个地方,越远越好!你却把她留在身边做个奴婢……你这是在羞辱她!”
顾云修皱着眉,并没出言反驳。谢启说得对,如今的他确实配不上这夫君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