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意识到,那个内鬼,就是殷同尘。
“是你告诉许眠,我在檀城的?”
“呃……”殷同尘试图用唠叨躲过这个问题,“老板,你和许眠遇上啦?不愧是夫妻,真是缘分啊!檀城天气好吗?正所谓秋高气爽……”
“闭嘴。”
“那我可以挂电话了?”殷同尘如获大赦,迫不及待的。
“等等……”晏初水叫住他,“你去我家,帮我拿一份东西送过来。”
“我能不能寄快递?”殷同尘问。
根据他的预判,许眠和晏初水正是开战期,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无论谁输谁赢,老百姓都是最惨的。
他不想去。
“不行。”晏初水下了死命令,“那些东西不能给第三人经手。”
“既然如此保密,老板你自己回来取好啦!”
“……”
“那……现在情况如何?”插科打诨后,殷同尘问起了正事,他当初帮许眠找寻晏初水的踪迹,也是因为知道墨韵的股权最终会落入她手中,不管是出于对未来老板的效忠,还是出于别的,他总觉得这件事仍有转机。
晏初水静默了一会。
他自己都是千头万绪,还怎么回答殷同尘的问题呢?
“你先把东西送来吧,我家门锁的密码是……”他详细交代道。
殷同尘一一记下,顺便提醒他一句,“你家也快不是你家了,我这趟去要不要帮你把东西搬去隔壁许眠那儿?”
“……用不着!”
“哦……”殷同尘听出来了,看来两人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老板显然还是占下风的,幸亏他及时投靠许眠,首席拍卖师保住了!
挂电话前,晏初水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檀城的?”
“这个嘛……”殷同尘笑道,“老板你忘了吗,你怕个人信息泄露,电子支付捆绑的银行卡是我名下的,我去银行拉一下账单就……”
“……”
说白了,他自己就能找到晏初水,可是呢,他找晏初水哪里比得上许眠抓人有趣,还能卖个人情,一石二鸟。
世间万物皆有价值,哪怕只是一条信息,也可以拍卖获利。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拍卖师眼里,只有买主。
***
许眠在医院守了三天,也没能见到方秋画。唯一的好消息是,护士见她可怜,偷偷告诉她,方秋画虽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但衣服穿得多,身上大多数是软组织挫伤,只有左手腕骨轻微骨折,打了石膏,后脑勺撞了一下,有一些淤血,按时吃药,就能慢慢恢复。
按流程,方秋画一出院,便会被送回精神病托管中心。
整个过程,许眠都无从插手,她知道,这是她舅舅黄炜的意思。
他在以此逼迫她,逼她交出完整的《暮春行旅图》,哪怕许眠根本还没有。
更为糟糕的是,晏初水又不见了,头两天他都在医院陪她,可到了第三天上午,他忽然没有出现,许眠以为他临时有事,并未多想。
到了下午,她确认方秋画已经回到托管中心,收拾了一下快捷酒店的东西,她重新回到檀心居。
而晏初水还是不在。
傍晚时分,晚霞如火,预示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许眠打了几次电话,他都是关机。
又跑了?
这是她的第一念头。
也对,他本来就是想跑的,趁着她无暇分心,跑路再合适不过了。
按说许眠是不该放过他的,可她最近太累了,要抓他,也得休息几天。
她往卧室的大床闷头栽去,松软的被褥将她紧紧包裹,瞬间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扑来,她知道现在很好,她有名有利,不用住在群租房里,也不用去秋湖公园摆摊。
但她其实一无所有。
哪怕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哪怕是一群小蝌蚪,对现在的她来说,都遥不可及。
人生最大的讽刺就是——
所得非所求。
她伏在床上,再也憋不住地放声大哭。
有那么一刻,她想,假如自己没有出生就好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孩子,有她没她,世界都一样。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不甘心。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有那么多平凡的温暖,为什么她只想要一点点光,也那么难呢?如同一只流浪的小狗,在人流穿梭,她向每一个给予她微笑的人摇尾乞怜,生怕自己不够乖,担心自己不够讨人喜欢。
她渴望有人带她回家,或是,随手摸一摸她,但终究虚妄。
疼她的人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
她甚至不知道,哪一种更痛苦,是从来没有过,还是曾经拥有。
她伸出双手,用手指拼出一个小小的窗户。
空空如也。
特殊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一边胡乱抹泪,一边接通电话,“我外婆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