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驱赶掉早起带来的焦躁和慌乱,周宜双臂抱胸,静静地盯着学生宿舍的出口方向。而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电话。
周宜没有存家长电话的习惯,毕竟学生一茬一茬地换,算上分班,三年里会带两茬新生,而她没有定时清理手机通讯录的习惯。
看是本地号码,以为又是哪个有着“早睡早起”好习惯的家长有什么“特殊交代”,深吸一口气,脸上带上笑容,热情地吐了个“喂?”
在全寄宿的学校里,班主任被死死地锁在学校当牛做马。
而一些特别勤快的家长似乎认为班主任永远都在上班状态。
她曾在早上五点接到家长电话嘱咐她,让她提醒已经16岁的孩子多喝热水,她曾夜里12点接到家长电话,跟她讨论孩子字写不好应该怎样练的问题……
所以,看到本地陌生号码,周宜习惯性地牙根酸疼,调动全身力气保持一个温和尊重的说话语气。
所以她那声热情婉转的“喂”传进耳朵时,李准怀疑地挪远手机,努力看清一串模糊的电话号码上“周宜”俩字时,又慢慢把手机按在了耳朵上。
“喂?”没有听到声音,周宜又回了一声。
这时,她看到班里几个勤快地小丫头已经站定,翻开课本开始大声背书,而远处年级长,正在兢兢业业地检查哪个班主任还没到岗。
“嗨!”李准的声音有点含糊,“你还记得我吗?”
周宜皱皱眉,看了看陌生的电话号码,“你打错了!”随即摁断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含糊不清,周宜很熟悉这种声音状态。大早上被打错电话的醉鬼打扰,让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有点焦躁,此时更觉得烦躁了。
周宜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学生络绎不绝地钻进班级队伍,而几个喜欢踩点的学生看到周宜那张略带不耐的“灭绝师太”脸,立马打起精神大声背书。
之后的半小时周宜的注意力一直在学生的背书资料、背书状态和早操风貌上,当她再次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时,手机上已经有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周宜以为自己判断失误,怕真的是学生家长有急事,没敢耽误地立马给回了电话。
“我在你们单位门口坐俩小时了,我看到你进学校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含混,粗哑的嗓音带着点委屈的味道。
周宜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声音,脑中还是一片迷茫。
“您到底是哪位?孩子姓名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周宜问的时候有耐心,但不多。
“我就是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声音依然含含糊糊,多了些指控似的不满。
“……”这个声音确实有点熟悉,但那么多学生,那么多家长,她真的很难把这个醉醺醺的声音和一个具体的形象关联起来。
“你出来,就在你们学校正门口南侧的花坛边,你来找我。”
“……”周宜忍住快到嘴边的那句“你有病吧”,生生被这无聊的对话气到半死。
但学生的问题不能不处理,家校关系不能不维持,一个举报电话打到校长那里,吃亏倒霉的还是她这个小老师。
曾经就有一个风评不错的男老师,在课堂上严厉批评了一个上课睡觉的学生,直接被家长举报说不尊重学生人格,当众伤害学生自尊心,给学生心理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而被全校点名批评,并当众给学生道歉,并且还取消了他连续三年评优和晋职称的资格,而最后,那位老师不堪压力而辞职。
在当下这个高中教育阶段,老师的卑微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周宜挂了电话匆匆往校门口走去,路上就已经打好腹稿要委婉提醒学生家长应该在清醒状态下与班主任进行沟通。
而走出校门迎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字斟句酌后的长篇应用文一下凝练为一声——
“我去!”
…………
李准的头发有点凌乱,脸上油光可鉴,体恤衫大裤衩皱皱巴巴,一副邋遢样。看到匆匆走出来的周宜,打着趔趄从花坛台阶上站起来。
周宜想扭头就走,假装不认识这个不尴不尬的家伙。
“你敢走我就喊了啊!”李准看了眼周宜瞬间撤退的脚,不失时机地喊了一句。
周宜无奈,瞟了一眼周围,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你怎么过来的?”周宜叹口气,背对着校门,唯恐这时候出来一个熟人。毕竟是不上台面的关系,总会有些做贼心虚。
李准这个时间点倒是选得好,领导和同事们都还没有上班,班主任被圈在校园里,门口也就他们两个,虽然突兀,倒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