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直到如今也常常入梦纠缠于她,不得解脱。
而因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喜迎丈夫晚归,再到其尸毒发作, 跟着朝母女扑咬而来, 最后钟家人出手将危机消弭于无形.....不过瞬息之间,周氏与孟大贵连句囫囵话都来不及说。
于是, 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当时,孟大贵与孟金真如钟家人所说是不幸被丧尸抓住的吗?
这颗怀疑的种子, 在钟家人日益反客为主、将母女二人视为奴仆的现实下, 愈加茁壮。
当然, 这同样只是周氏的一家之言。
当时真相如何已不可考。毕竟当事者一方已逝, 另一方也信用缺失。
但有一点姜家人倒是亲眼所见。那便是,钟家人的确从借宿人摇身一变,状若周氏母女之主,想安排便安排、欲呵斥则呵斥。
仅从这一点,钟家人鸠占鹊巢之事便无可辩驳。
言归正传。
这厢,姜至呈将藏匿物资之地诈出后,果然于孟金家中炕膛找到了不少物资。
将其一字摆开,满满当当。
“嚯!”,姜子扬咋舌不已。
感叹着,他随手将身前的匣子掀开。当看清里面的物品时,姜子扬再次惊讶出声,“这像是在逃命吗?”
众人循声看来,却原来是一匣子夜光杯。
盏盏皆价值连城。这要搁在末世前,若出现在哪家贵人宴上,必定会大放异彩、让主人家脸上增光添彩。
然而如今,贵人杳然、宴会不再,徒剩下格格不入的荒诞。
除了夜光杯,剩余的便是粮食数袋、精致木匣数个。
蒋晟上前,挨个将剩下的木匣子一一掀开。
钟家父子昔日的奢靡生活便如画卷一般缓缓展开......孤品书、画数卷;沉甸甸的金条;或深色或浅色的玉石、翡翠饰品;埋在珍珠堆里的丹药;甚至,还有一整盒房契......
“这是准备着东山再起呢”,姜至呈调侃道,笑意却根本未达眼底。
只能说,若钟家昨日并未实施下药,而是与姜家各自安好。那说不定遥远的某一天,还真能靠着这些物品东山再起。
然而,命运早已对钟家父子恣意挥霍的人生标好了价格,只待一个适宜的时机,便会毫不犹豫地收回。
而代价,除了眼前这些看似价值连城实则暂无用处的宝物外,或许还有他们父子三人的性命。
想到此处,姜子扬忍不住看向父亲,迟疑地道:“那,咱们果真要放走他们?”
此一问,正问到了姜湉与蒋晟的心坎上,两人几乎同时也都朝姜至呈看去。
在孩子们灼热的视线下,姜至呈欣慰地笑了。
多年来,他与陈氏对孩子们的教导向来是以明辨是非、诚实守信为主,如今看来成效显著。
不过,那时候正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而此时,却是风云变幻、天下大乱。
时局不同,处事之法自然也应随之变化......也是时候,该教导一些新东西了。
姜至呈脸色一正,只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紧盯着他的三双眼,便齐刷刷地亮了。
如同姜至呈方才所想,姜湉也抱持着相差仿佛的看法。
太平盛世时期,法度健在、尤有礼教,友邻之间最多不过口角而已,那么做一个诚信友善之人未尝不可。
可时局动荡之时,法则缺失、道德沦丧,为一口粮食便铤而走险、谋财害命者无数,若此时还一味保守不知变通,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毕竟,非常时期非常法。
正想着,又听姜至呈接道:“钟德钦其人,对于来自身体上的折磨并不畏惧。”
众人不由点头。
这一点从当初被璇真扣于暗室便可知,他甚至可以卧薪尝胆,直到最后漂亮反杀。
“但他并未毫无弱点”,姜至呈施施然道,“钟家父子便是他的命门。”
否则在前途渺茫之时也不会只顾着为他们做打算,甚至连自己也尤不顾及。
姜湉摩挲着手中油润的羊脂玉扳指,眼神深沉。
“有弱点便好。这样,方才能让他也尝一尝失去希望是什么滋味儿”,她轻声说道。
毕竟,死在变异人手中之人不知凡几,生灵涂炭、苦海茫茫。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钟家父子,只看这泼天罪孽,倒也配得上姜家人特意多此一举。
钝刀子割肉,更折磨。
既已说妥,姜家人便迅速行动了起来。
当钟德钦再次见到不发一言的姜至呈时,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已走到了最后时刻。
他强作镇定地想要洒脱一笑,却发现脸上僵硬得连提起嘴角的余地也无。
原来,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什么阴谋、阳谋?什么豁达、狭隘?......通通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