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原先那些对周氏的怜惜也好、同情也罢,在周氏的所作所为下, 已全然被折腾得一点不剩了。
周氏在紧张什么?又在不安什么?在座诸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过心虚罢了。
毕竟晚膳经由她之手制作而出,即便迷药并非她亲手所下, 但至少也是半个知情者不是吗?这一点, 可从带着糊味的米汤中得到佐证。
要知道,钟德钦将陈氏与姜湉从膳房请出时曾以周氏擅饮食为借口。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周氏的巧手下, 食材虽简陋但其味道却半点不差。而就是这样一个擅饮食的周氏, 却将米汤烧糊了。
当时不显, 事后姜湉却不得不多想。恐怕糊味也是特意制作,以掩盖迷药味道。
其次,便是用膳时的表现。要知道,连妍姐儿小小的一个人儿,也敢在姜湉喝米汤的时候踩脚以作提醒,可周氏一个当事者却只当无事发生,眼睁睁地看着姜家等人着了道。
就凭以上两点,如今姜湉、蒋晟仅仅只是冷眼待之,已是超乎寻常地理智。
这厢,姜湉小心翼翼地扶住陈氏将其搀着坐起身来。身旁却突然多出一双小手,手中还捏着一张手帕。它在姜湉的注视下灵活非常地上下翻飞,很快将陈氏长发上的尘土一抹而净。
来帮忙的自然是妍姐儿。
她人小力气薄,无法帮忙搀扶,可这并不耽误她力所能及地参与进来。
这让姜湉心中不由再度生出感慨。不管是晚膳时的冒险提示,又或是此时的主动帮忙,妍姐儿的所作所为相较于不声不响立在门外的周氏,可谓高下立判。
对此,姜湉自然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多谢你了,妍姐儿。”
妍姐儿闻言先是抿了抿嘴,接着便再次露出那一对小小的梨涡。这是自父亲去世后,她第二次发自内心地微笑,而第一次,也是来自姜湉。
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终于将依旧昏迷着的家人一一安置完毕。
待到此时,姜湉方舍得暂时将注意力又转移至周氏身上。见后者此时依旧倚着门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姜湉强忍着不耐,冷冷地道:“进来,坐在那里别动。”
周氏骤然抬头。
见对方的视线确是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她的双眼竟是惊喜地一亮。接着便仿佛害怕对方后悔一般,提着裙角便匆匆角落奔去,然后按要求坐下不动了。
姜湉突然搭理周氏自然不是因着心软。只不过是为了将她管控在眼皮底下,防止其在唤醒家人的途中使坏罢了。
待见她听话落座,便不再管她。
那头,姜至呈三人依旧迷昏着,即便方才又是扶又是抬地如此这般一通折腾,依旧如故。不过脸上到底或多或少地露出了些不适感,其中以姜子扬的反应最为剧烈。
姜湉的视线落在他不断颤动地眼睑上。
“扬哥儿这样子,恐怕快要醒了吧?”,她道。
蒋晟便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吧。”
竟是慢声细语地,让姜湉略感诧异。转头一看,视线便落在了蒋晟的脸上。
却见好好儿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竟也被折腾得脸色苍白。
姜湉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晟哥略显虚弱的样子。从小到大,他惯常以一副沉稳可靠的形象示人,这一点从崇武坊近邻甚至禁军同仁的交口称赞中可得知。
人们口中的他既有着独属于少年的英姿勃发,处事时又颇为老练稳妥,如同“别人家的孩子”般几近完美。
唯有姜湉,却偶尔会莫名感觉到他有一种孤独感,哪怕彼时他正露出微笑。且越是人群簇拥、越是笑容得体,这种游离感反而越发强烈,其格格不入的程度甚至远超她这个穿越者。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忍不住心软,然后便主动黏着他、闹腾他......也因此,她曾看过蒋晟很多从未显露于人前的神色,诸如啼笑皆非、无奈等寻常人的表情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真实些。
可是,虚弱却是头一回。
这反差感之大,不亚于银狼变幼犬,让姜湉的手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蒋晟一头雾水地回视着她,眼中满含疑惑,仿佛在问“笑什么呢?”。
笑他此时仿佛欠揉的幼犬那能说吗?必然不能。
于是姜湉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你还好吧?”
可蒋晟多了解她呀,压根儿不上当,又将话题掰了回来,“方才笑什么呢?”
姜湉只抿着嘴憋笑,正待摇头否认,身旁的姜子扬却是“啊!”地一声凄厉大叫,紧接着猛地从床上弹起。
他这反应着实将姜湉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