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享受别人为自己提供的一切,但是只要活一天,渴望真相的求知欲就折磨着他一天。
他无法忽视掉那些异样的眼神,假装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不想再面对。
他不是懦弱的人。不顾一切的逃避是最大的败北。
许诺安抚着自己的心脏,在心里说,“我一定会带你找回自己”。
蒋为晨熟悉地点了菜,去洗手间抽了一支烟,洗完后看着镜子里眼睛泛红的自己,骂了一句,“你真他妈没用!”
明明决定了要放手。可是还是无法放他一个人自由。
当初他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怎么可能就这样说忘记就忘记?
他不会让许诺回想起过去,这不代表他不能拥有许诺的未来。
总之,不管这个人是植物人也好,是傻了也罢,都是他蒋为晨的人。
谁也不许碰。
他洗了把脸,从兜里拿出口香糖,往嘴里倒了两颗。
走到门口,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烟味,怕许诺会觉得头疼,就在后门那里站着,吹了十五分钟的冷风,身上烟味散尽了才回去。
他在那站着,靠住门,手里拿着银色雕天使翅膀的Zippo打火机,一下一下,打开又合上。
火焰在指尖飞舞,他毫不在意,一身黑衣背对众人,眺望着落日的余晖。
老旧的电线杆上停了只肥麻雀,一个路过的穿了一身白校服的中学生躲在角落里,拿着劣质塑料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黑魔鬼。
巧克力味飘到蒋为晨的鼻子里,他再熟悉不过了。
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只讲哥们义气的中学生,不好好学习,整天逃课打架,带着满身伤一个人躲在天台上抽着一支巧克力味的黑魔鬼。那一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那段时候正好泰坦尼克号上映,他给人看场子,顺路去放映厅偷看,年轻的莱昂纳多一头金发,朝着大海大喊“i/am/the/king/of/the/world!”
他走过去,站在那个抽烟的孩子后面。
突然想,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不服管教。自以为是的背对着世界,自顾自地抽着烟,喝着酒,就是世界的王?
他知道长大后的自己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但至少,可以成为海城市的老大。
他成功了。可是十几年后,他回想起那个在天台上踩着破旧木头箱子大喊“i/am/the/king/of/the/world!”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一生没意思透了。曾经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回过头看看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连他一直说要好好保护的许诺,也因为自己受尽苦难。
是不是?做错了呢?
我做到了我的目标,我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一切,地位、名誉、金钱……可是当我往回看,为什么还是一无所有?
他突然感到了好孤独。
那是一种即使再多的物质也填补不了的空缺。曾经有许诺陪他,还不觉得。如今许诺再也想不起来过往,从此只有他一个人来承担所有回忆。
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像很多年前简卫明对他做的那样,说:“来,把烟给我!”
孩子颤巍巍地看着他,把烟递给了他。
他接过来,对着那孩子摆了摆手,让人先走。
“以后不要抽烟。除非你觉得心痛。”这句话是他十八岁时,在一家小卖铺门口抽烟,刚呼出去的时候,对面骑车停在自己面钱的简卫明说的。
那时候他还不懂。
如今,轮到他来教育小朋友了。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见到这个孩子?
他的手下有很多的人,以后还有更多的后辈来打破他的传说。而他,也会和简卫明一样,会和二少一样,会和郑家的老大一样,慢慢变成一个普通人。
他们都会成为传奇。以后很多年,当别人谈起他们,都会说,“那个谁谁谁啊!我认识!”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远离这片是非之地,金盆洗手,过上一种安宁祥和的人生。
他夹着一支烟,回忆随着这股巧克力味飘了很远很远,直到手指刺痛,才反应过来。
他把手里的烟头丢到地上踩灭,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一点都不像那个张扬到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凶悍少年。
回到房间,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凌厉的人变得犹犹豫豫的,不敢迈出一步。
许诺看菜都上了,他还没回来,准备出去找人,正看见他在门口,如迷途的蚂蚁一样兜兜转转。
蒋为晨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僵在了那里。
许诺本能地说了一句:“三秒钟,你不进来,我就走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想往出走,蒋为晨却走过来,长臂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个人靠的很近,几乎没有缝隙。他朝着许诺低沉地说了一句:“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