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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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只是转眼的功夫,林子就已经暗了下来,四周升起雾气,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天边闷雷阵阵。
眼看雨将至,沈玠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一处山洞出现在视野里,两人刚躲进去,狂风便卷着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雨势很大,瞬间连成线,洞口附近很快被洇湿,好在洞内地势高,没有被波及。
迟晚卿拿出火折子,照着明扫了一遍四周,发现角落里有不少枯枝,便捡来生起了火。
枯枝燃起,逐渐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两人围坐在篝火旁,沈玠不时用剑拨动火堆,迟晚卿则偶尔添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迟晚卿瞄了一眼沈玠,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一条鱼忽然从外面蹦了进来。
黑灰色的鱼鳞,上面还带着泥,约莫是附近的溪水里漫出来的,刚好冲了过来。
这条鲤鱼个头不小,看着有一尺来长,洞里干燥,它进来之后蹦跶了没几下,很快就歇菜了。
沈玠看着这一幕,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他对这些没有绒毛又全身鳞片的东西向来不喜。
迟晚卿却面露喜色,“今晚有肉吃了。”
说罢,只见她挽起袖子,徒手抓着鱼来到洞门口,拿出随身带的袖刀,借着雨水处理起来,鱼鳞和内脏很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迟晚卿将处理好的鱼穿在一根稍粗的枯枝上,拿到火上开始烤。
不一会,鱼被烤得变了色,鱼身逐渐逼出油脂,滴进火里,发出滋啦的声响。
香味飘出,迟晚卿耸了耸鼻尖,有些唏嘘:“可惜没有锅和调料,不能炖鱼汤,这个天气最适合喝汤了。”
沈玠听见鱼汤二字,眼眸微微眯起,思绪在一瞬间被拉回到六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他当时还是隐雪门的弟子,和师兄外出执行任务,在路上遭遇了伏击,而本该和他并肩对付刺客的师兄,却突然倒戈,挑剑指向他,从背后给了他最深最痛的一击。
而后,师兄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觉得他必死无疑,不必再多浪费力气,这一剑之后,师兄披上刺客递来的蓑衣,转身离去。
他趴在雨水和泥水里,几乎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命运的眷顾远不止此。
一名少女路过此地,将他救了起来。
当时雨下得很大,他身受重伤无法赶路,少女便就近找了个山洞为他治伤。
三天,他高热不退,烧得糊里糊涂,只模糊记得,少女的眼睛很好看,就像晴朗夜空里的闪烁星辰。
她陪他在山洞里度过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他终于退烧清醒,睁开双眼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少女的身影,然而却只在山洞门口看到一碗鱼汤和底下压着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山水有相逢,保重。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叠好收入怀中,端起鱼汤小口喝着,只觉得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鱼汤。
后来他回到隐雪门,师兄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这个师兄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裴家如今最得意的长孙,裴煊。
“门主,鱼烤好了,门主?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自己吃了,待会别怪我不给你留。”
接连几声呼唤让沈玠慢慢从记忆深处回神。
六年前那张模糊的少女容颜逐渐清晰,男人漆黑的凤眸里映出一张明艳秀丽的脸庞。
面前的女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门主,你没事吧?”
沈玠摇了摇头,“无事。”
“鱼烤好了,尝尝吗?”迟晚卿问。
沈玠:“你吃吧。”
“确定不尝尝?”迟晚卿诱惑道:“很香的,你闻闻。”
沈玠:“……”
一条一尺长的黑鲤,烤好之后,一多半下了迟晚卿的肚子,剩下一小半,沈玠丝毫没有浪费,吃得干干净净。
“如何?”迟晚卿问。
“还可以。”沈玠默了默,淡声回答。
迟晚卿在心里“嘁”了一声,只道死鸭子嘴硬。
外面雷雨声大作,雨势丝毫不见减弱。
不知过了多久,迟晚卿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垫着下巴昏昏欲睡。
“困了就睡,”沈玠看了她一眼,“有情况我会叫你。”
得话,迟晚卿嘟哝着胡乱应了一声,阖上了眼睛。
后半夜,雨渐渐小了,沈玠靠着石壁假寐,实际上并未睡着。
有风吹过,树枝跌落梢头,掉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涟漪。
沈玠倏然睁眼,右脚猛地对着火堆边的刀鞘一踢,刀鞘顶向火堆,带着火星的木炭随即朝山洞门口飞去。
来人挥刀劈开木炭,却是失了先机,转眼沈玠手中长剑已如灵蛇般缠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