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望峰低头饮茶,自以为藏住了傲意,殊不知,那挑衅的神色全进了祝忱的眼里。
“哦,那还请三夫人指一指。”
祝忱的手指匀称,敲着桌面既有规律又有力度。目光大大方方地将在场的每一位掌柜对应着记忆里的样貌,怎么好像,好像少了一个。
“本草药行的许掌柜今日怎没来?”
曹望峰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洒在了他的袖子上,可依旧不阻碍他保持厉色。
“许掌柜抱恙。”
“人没来,账簿倒是来了。也不必我多说了,这本子,我就先拿回梁府的。”
说罢,祝忱扣着本草药行的账簿在怀中,起身就走。
“其他的...”
“其他的我也拿不动。”
祝忱甩了这么句看似矫情,却音色藏狠的话,留下了又恼又羞的老掌柜,自个儿舒舒服服地扬袖回府。可瞧,才出了悬桥巷,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檐上。
殊不知,那悬桥巷的另一端,一位青衫画者正提笔:
“你是姑苏檐下雨,亦是人间惊鸿客。”
可巧,那画者,梁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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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辰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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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悬桥巷回来,祝忱非常想在梁生怀里撒泼打野。这许掌柜的账簿在手中若烫手山芋一般,他私心里想要替梁生把这事儿给了了,也向他展示展示自个儿的能力,可到底,他的能力只能体现在烹食之上。
回到梁宅已是傍午,可梁生并不在屋里。于是祝忱趁着空挡,便在小厨房内一展身手,先是一道桂花藕夹,再是一道美人肝、凤尾虾、什锦菜、丸子汤,三下五除二便把这些菜肴摆放在房内的小圆桌上。摆盘,浇汁儿,一气呵成。
金陵公子哥儿此时倒像是寻常妇人家,托着腮,倚在门边儿,等着那外出归家的小郎君。
这不,小郎君踩着月光银辉,带着纯粹爱意将他打横抱紧了屋内,那须发无意扫过祝忱的鼻尖,便将他惹醒了。
“你回来了?”
祝忱开了个眼缝,看他那熟悉的脸庞这才又放心地挪了挪脸颊,寻个舒服的姿势,须臾,便猛地睁眼,一手搂着梁生的脖子,一手指着圆桌。
“菜都凉了!”
梁生无奈轻笑,将人放到圆凳上,顺势倾身在他耳边不轻不痒地落下一吻。
“无妨,夫人的心意是暖的便可。”
若非下人急急来报,他还未必会赶回来。那许掌柜拖家带口地溜号,不快不慢的却也跑到了城郊数十里之外,若非快马加鞭,只怕要让他就此人间消失了。
人逮了回来,这账便也好算了。
梁生奔波了一日,又听闻这些菜肴出自自家夫人之手,这胃口便愈发的好。
“这道藕夹过甜了些。”
“这美人肝味儿重了几分。”
“这凤尾虾许是放久了,软塌塌的。”
“这什锦菜怎的还夹生。”
“这丸子汤不错,如果这面上的浮油少些许。”
祝忱上一秒还沉溺于那轻轻痒痒的亲吻,可这接连的品论,若刺刀一般句句扎于心口。
难不成我手已退步了?
还是这人味觉有问题?
祝忱眉一横,夺过梁生手里的象牙筷,把这几道菜挨个尝了遍,虽不是那么热乎的,却也不算难吃,哪里就偏甜过咸了。
祝忱还不忘再砸吧砸吧舌尖,等待酸甜在口腔内反映.
梁生勾着唇,盯着那松鼠模样的祝忱。方才下了两碗米饭,半碗汤早就饱腹了,这人一吃饱了,撑了,便就有事儿做了。可巧,唬他金陵小公子,就是一乐事。
“锦楼的师傅莫非都是这样的手艺?”
祝忱闷哼一声,不以为意。
“论膳食烹煮,我只服我…”
梁生看他在鱼儿上钓的途中拐了弯,便也不打扰,只是轻轻抢答。
“只服我那闻名金陵的丈人可是?”
祝忱心虚几分,低着头啜咬筷子。
“咳…是,是吧。”
梁生闷着乐,勾起祝忱的发丝把玩,慢慢地便又将掌心挪到他后脑勺,轻轻柔柔地抚摸着。
“早些睡吧。”
梁生不等他反应,便率先夺步而出,暂且离开了这温柔乡。
整个屋子都在为梁生的生辰上下打点,而背地里,梁生也将这不干不净的人和事儿给一并了解了。
有的魂归故里,有的自投江河,有的携亲远走,有的安于青灯。这一夜,或明或暗,生死共融。
次日午时,宴宾客,觥筹错。
行尽江南,鸳鸯数数,无一胜君。
那个脂粉堆里打滚长大的金陵公子替梁家小郎君挡下了宾客酒,桃靥盛酒,迷人得很。梁生顾不得招呼贵客,顾不得规矩礼教,仗着病怏怏的模样,硬是将他的心肝儿骗上了芙蓉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