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怎么觉着,在外,三郎君却是严厉了几分,可私底下,对三夫人那是让他往西,我们三郎君绝不往东。你是不知,昨日夜里,三夫人想吃馄饨,可这和面擀面,剁馅包饺的得好一顿功夫。可三郎君却彻夜挑灯给三夫人煮了一碗…煮了一碗面儿汤。那肉馅早就散在了汤里沉了底,我们守夜的倒是想帮衬着,只是三郎君不让。”
“竟还有这样的事?”
“哎,你们可别传出去,三郎君和三夫人忌惮着上面呢。况且,大娘子近日正在给三郎君谈纳妾之事呢。”
这几个丫鬟嚼完舌根,手心里的瓜子都吃了肉心,只剩下瓜壳。
那无意午睡的祝忱躲在假山后,将这些闲言碎语听的一清二楚。说气也气,说动了情只怕也是实打实地动了真心。昨夜捧着那碗热乎的面汤,咸若沿海,面若粉团,咕噜一下便口吐莲花。
这十指不沾阳春的,竟然给我做汤面,非也,我这原要吃的是馄饨。他给做成了汤面,我不生气便罢了,竟然还有几分感动。况且,他昨夜将这黑锅让小厨房的伙计被了去,自个儿的劳心劳力是一嘴不提,可见是个黑心的。
思及此,祝忱跑进屋,一把将舒舒坦坦躺在摇椅上的梁生给拽了起来,那气势若说是讨债的都要退步三分。
“你说,若如兰兄回来了,你可会将我撵回金陵?”
“你说,若我掌不得这内宅琐事,你可会弃我于不顾?”
“你说,若一日那大娘子真要给你纳了妾室,你可会为他洗手做羹汤?”
梁生面上的神色精彩,先是发懵,二是欣慰,三是欢喜。这小公子是受什么刺激了,竟然是铁树开了花,榆木开了窍。
梁生面上平淡如水,声音也是稳稳当当的,不见起伏。
“怎么了这是?”
祝忱瞧着他静悄悄的,愈发焦急不安。
“你先应我,到底会不会。”
梁生盯着祝忱光滑白皙的脸,不禁叹道,这金陵古韵,秦淮水色,当真是养人。
“十年浮海一身轻,乍睹梨涡倍有情“
这世间,水墨青山,花团锦簇,也抵不过你眉目间的星辰霜雾。
“我不知那金陵公子如兰如玉,只知锦楼设一云宴,世间独此一席。我不知妾室为何物,只知枕边娇娇,独占我屋。至于内宅妇人,芝麻琐碎,便是了胜于无。”
祝忱被梁生覆于怀中,尚陷于情言蜜语之中,思索真假,斟酌回应,便又被这扫兴的内宅夫人叫了去。
“你,你等我回来,再与你一辩高下。”
梁生拧眉一笑,醉人心神的言辞到了他这,竟成了唇舌争执之快。
祝忱匆匆拂袖,由着丫鬟领进大娘子待客的屋里,没成想,那令人怜又令人恶的薛怀川也在此间。
于是祝忱掂量若是和睦相处,这打牌还三缺一;若是起了争执,这一打二我便为下势。不成不成,我还得留着小命去回梁生的情话呢。
老老实实地做揖行礼。“大娘子,薛表兄。”
“三郎的心头物来啦,快坐。”那大娘子热情如常,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好婆婆。只可惜,我不是你们明媒正娶的沈瑜,你也不是我正牌的婆婆。
况且,什么是心头物。当我祝忱是由人把玩的物件儿?且问我愿是不愿。
“大娘子好等。只是恐让三娘子失望了,那三郎的心头物正在老祖母的屋里摆着呢,那莲花形玻璃托盏,三郎可是惦记了许久。大娘子有心,倒不妨替我和三郎,同老祖母讨了来。”
这一物件,是老祖母娘的陪嫁物,那一日孔雀金裘披身,纵使我撒泼打诨也未讨了来。既然你们要做好人,便让你们做去。
薛怀川不知其中缘故,自是一派大方。
“老祖母疼惜你们夫夫,区区一个托盏,老祖母还能不给?”
这便是祝忱笑了笑,对上那正在以咳嗽作醒的大娘子。
“不知今日,大娘子召祝忱…沈瑜来此,可是为了操办三郎的生辰宴?”
大娘子见他主动提及,便也不弯绕,开门见山道。
“正是。往年,三郎嫌闹腾,每每生辰宴,便只同他小娘在一块儿,匆匆就当是过了岁。可如今不同,大张旗鼓地将你从金陵娶了来,这姑苏城里里外外都知晓,那帮衬着迎亲的姑苏氏族,自也许借此缘故款待一番。只是,一来我劝不动三郎,二来你日后也是要当家的,这生辰宴便容你试一试。你瞧这可好?”
这话里真真假假,祝忱不应,只看着薛怀川反问道。
“那表兄在此…”
薛怀川抬起下颚,那一笑,倒是迷人的。只是可惜了,梁生再有怎样的贼人心思,那眼底的笑意也是干干净净的,不像你,混沌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