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金雪瑕无所谓道。
周不渡不免好奇,问他说:“我们……是朋友?”
“不是。”金雪瑕断然否认。
周不渡更好奇了:“你却舍命救我。”
“公子要我护你周全。”金雪瑕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生死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换作别人,肯定会好奇、猜疑,说什么都得打探打探,但周不渡原就不爱跟人交流,此时又累又冷,便不再多话,静静发呆,目光落在金雪瑕身上。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高大,似黑豹敏捷轻盈,看起来像个高等级的侍卫或刺客。他把遮脸的黑巾取下,可见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又有白雪般的皮肤,俊脸浑似一幅水墨画,只是白璧微瑕,左侧太阳穴及额头处分散分布着七颗细小黑痣。
周不渡心想,看他的模样气度,并不像那种甘愿任人差遣的人。
金雪瑕修为颇高,五感敏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越千江身上,忽然开口,说:“他救过我。”
“什么?”周不渡摸不着头脑。
金雪瑕却自说自话,像是沉湎在回忆里:“快二十年了。”
周不渡:“但你看着很年轻。”
金雪瑕:“修行之人,肉身强韧。当时年纪小,只记得他的模样,后来再见,才知道是他。告诉你,只是说,我不会害你们。”
周不渡不置可否。
海涛声声,两人相对无言。
金雪瑕准备静坐调息,见周不渡面无血色,形容憔悴,精气神不像个少年人,犹豫片刻,道:“你看着不太好。”
周不渡嗯了一声。
金雪瑕不知听到没有,还是说:“我给你探探脉象。”
“有劳。”周不渡依言伸手,全无防备。
金雪瑕给他搭了脉,摇头道:“气血两虚,皆因心脉受损,是旧伤,只能往后调养。我的功法属阴,不好为你度真气。”
周不渡:“没关系。”
金雪瑕的思维似乎有些异于常人,旋即又说:“你该有个新姓名。”
周不渡条件反射,说了自己的真名。
恰好一个海浪拍在青纱帘上,大蟹在风浪里摇摆。
金雪瑕:“……”
“别迷信。”周不渡赧颜。
金雪瑕:“没这忌讳。歇会儿,得想办法渡海登岸。”
然而,大蟹在海里浮游,像座石头岛,全没有半点想理会他们的意思,金雪瑕请求、交涉皆无回音。
越千江正处于僵死状态,无法祭出天书,周不渡拿不到衡门。就算拿到了,他也不敢乱用,毕竟尚没有完全掌握那门的性质,真怕一不当心掉到虚空里去了。
还是先观察观察。
放眼四周,蟹背光滑荒芜,只有一座石亭,亭里只有一个石桌,桌面则只有一方棋盘、一幅残局。
棋局约下了百手,另有一颗黑子落在了格子里,看着像是那执黑子之人遇到急事匆忙离去时扔下的。
周不渡总有种把棋子拨弄正的冲动,但不敢乱动,先仔细观察,问:“左上角的符文写的是……孤鸾?”
他原来从没有见过那种符文,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能认识,因此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金雪瑕解释说:“非为符文,而是文字,炎黄之时神仙所用的八龙云篆,内蕴三元五德八会之气。”
周不渡:“是什么意思?”
金雪瑕:“大蟹蛰伏多年,神气凝滞,被人血之中蕴藏的元气激荡成活,方才发生变化。许是因缘际会,一时间看不出有何深意。”
周不渡在阴间时能看见业力光芒,还阳后却再望不见玄妙气象,这不是他了解的范畴,于是又问:“金大哥,现该如何?”
金雪瑕也不再纠正他的称呼,只道:“蟹背上没有别物,若要脱困,应当由此入手。然而,你非修道之人,不懂望气,我看棋盘,只见凶煞之气缭绕,犹如一盆炭火。胜负后果未知,不好妄动。”
周不渡听他这么一说,隐约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气息缭绕于文字周围,不带恶意,反倒很温暖,便说:“可要是蟹妖停在海里不走,我们活不了多久。你会不会下棋?”
金雪瑕:“不曾学过,只是略懂。”
周不渡:“我……还可以。”
“试试罢。”金雪瑕斜倚栏杆,双手抱胸,右手按着左衣袖下隐藏的羊角匕首。
·
没有别的办法,周不渡谨慎地多问了几句:“这是神仙妖怪留下的棋局,他们下棋与常人有何不同?”
金雪遐想了想,说:“相差不多,只是,白先黑后,并不贴目。”
两人又观察了一番。见这一盘残局之中,棋子大都排布在上方及右下角,全局黑子实空稍稍领先,但白子根基深厚,有许多目数都意图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