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那摊主老头口渴却舍不得喝自家的凉水,便又花了三文钱,买了一杯送给他:“您唱得真好,都是真的么?”
“小郎君心地才好!”老头眉开眼笑,“唱者无心,作者有意,须知,戏都是假的。然而罗刹的功德真实不虚,是顶天立地的大善人呀!”
“没那么夸张。”这会儿换成越千江拉着周不渡走了。
周不渡忍俊不禁:“你的形象很好。”
越千江摇头:“不过是释家宣扬善恶业报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老百姓心里有杆秤,他们都很喜欢你。”周不渡喝完,缓步离开,只觉唇齿留香,人都开朗起来了,“师父,你真的把珠子卖给他了?我看那小小的一个,怕是不值他整个荷包的银钱。”
“我大约估了重量,你看看,还行么?”越千江把荷包翻过来,抖出里面全部的东西——
三粒黄豆大小的碎银,二十八文铜钱。
有关物价的问题,周不渡白天才向杨悉檀请教过。
现在,日常买卖主要用铜钱,金、银通常做成元宝,在大宗结算时使用,许多小店都不收。
按照官方规制,大元宝五十两重,小元宝十两重,小锞子一两重。换算比例,一两黄金能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能换一吊铜钱,一吊钱差不多是一千文铜钱。
但由于朝廷没有专门的货币政策,且缺乏有效有力的宏观调控,民间交换的比例时常浮动,当下,一吊钱只有八百文。
晚上逛了集市,看见盘游饭之类的小吃通常花十五文铜钱就能买到,荔枝水之类的饮料通常要价三到五文铜钱。
粮食以石为单位,江南主产水稻,米价便宜,一石普通质量的米,价格在三百文钱左右,重量按现在的度量算是九十市斤,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一斤米大约两到三文钱。
经过粗略换算,现在的一文钱相当于后世的一元钱,一吊钱、一两白银相当于八百元,一两黄金则是八千元。
周温嵘的金珠子不大,重量跟两个一元硬币差不多,约莫是两钱重,怎么着都能换到二两银子。
可李清源兜里的五粒碎银只有黄豆大小,应该都是付账时从锞子上剪剩下来的,加起来最多四钱重,相当于零点四两银子。
刚到夜市时,那唱经的老头说周不渡要“破财”,这下竟然应验了,买卖还没开始做呢,越千江一出一入,净亏一千两百多元钱。
师父可真是个“大慈善家”,周不渡哭笑不得:“果然是高人在民间。”
大周百姓心里有杆秤,金瞳罗刹豪横,对金钱却没什么数。他观察着徒弟的神情,露出罕见的局促神情:“师父……又赔钱了?”
又?看来罗刹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
“钟鼓馔玉不足贵,给李清源留个念想更有意义。”周不渡不甚在意。
夜市的灯火暗了许多。
师徒俩赶在收摊前采买了一些便宜的米面粮油及调味料,荷包里的钱花出去一半,剩下的就拿回去给揽月管理,当成大家的生活费。
买东西时遇上一伙小乞丐,也不一定是乞丐,就是衣衫破烂,在各个摊位间游荡跑闹,向大爷大妈讨些零碎。
越千江注意到,有几个小孩时不时偷瞄自己跟周不渡,便问他们做甚。
小孩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这俩就是“老大的老大”。
原来都是徐轻云从前收的“小弟”?周不渡想着,干脆把剩下的几十个铜钱花了,请孩子们吃小食。
师徒俩相视而笑、心照不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赔钱一个比一个在行。
小孩们高高兴兴,围着他俩笑闹,帮忙提东西,一直送他们出集市,走到泥泞路段才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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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堂里跟神灵讨价还价,到城中夜市逛了一回,从古问到今,从天上到地下,这个世界在周不渡的眼里愈渐真实丰盈,讨生活的需求也愈发强烈。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准备整活。
推门出去。
晨露未晞,鸟鸣啁啾。
越千江拴一条麻绳于两棵树之间,站在绳上练功,跟走钢丝似的。见周不渡出门,便低头朝他笑:“你说的古墓派独门秘术,师父闲来试试,却似乎对提升功力没有裨益。”
他像一缕阳光,从裂隙照进黑暗深渊。
“说着玩的,怎么把故事当真了?”周不渡走上前,伸出手。
越千江搭着他的手,从麻绳上跳了下来。
两人玩也似的过了几招,至微微出汗,就算晨练过了,清洗整理,往东厢小厨房去做早饭。
吃饭时,越千江把昨夜换来的碎银给了赵揽月,让她全权管理。
管账原本是浣川的活儿,但这小子玲珑心窍,自然知道越千江的用意——眼下这光景,人心浮动,师姐有腿疾,日常虽然乐观,心里却暗藏忧虑,连日来忍着不适穿戴“铁骨头”,昨日商定了策略,今晨才换上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