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要同越千江超度冤魂,本就打算留下,眼看着师父已行至屋檐下等待,便朝金雪瑕装傻,道:“时辰不早,先回了,你也早些睡。”
“且慢。”金雪瑕忽然把人叫住。
周不渡:“怎么?”
金雪瑕双唇紧抿,思量片刻,才小声说:“你那糖画……”
糖画里掺了安眠符水是昭然若揭的,金雪瑕真要追问,周不渡真就找不到台阶下了,只得继续装傻:“好吃么?”
但金雪瑕没有发难,而是说:“寻常符咒丹药对我作用不大,你那糖画厉害,我失算了,方才来迟,并非有意让你置身险境。那东西,还能做么?”
周不渡掏出三张备用符纸,全给了金雪瑕,并不解释,只道:“我师父说了,这不伤身体。”
“师父说的,就是对的吗?你可曾有过自己的想法?”金雪瑕一哂,闭了闭眼,“失言了,多谢。”说罢,将符纸收入怀中,旋即飞身离开。
刺客远去的背影,仿佛一只离群的孤鹰,周不渡看着虽然看不出他有哪怕半点情绪起伏,但总觉得这个人极其不愿意做杀手,因此晚睡早起、不得安眠,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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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再没有风波。
越千江也不忙着找大徒弟算账,先安抚了小徒弟,陪他躺下睡觉。
周不渡入睡很快,但又做了怪梦,再次遇上了鬼压床。
来的是个男鬼,趴在周不渡身上使劲扒拉,摇不醒他,便嚷嚷起来。
“总算逮到你了!”
“贼子,快快把法宝还来!”
“啊啊啊啊啊小祖宗!快被我爹骂死了,算老子求你,求你还不成吗?”
“美人儿,你给句话,我的玉麒麟还活着不?”
周不渡被压得难受,迷迷糊糊,反手祭出神笔,但顾忌到上回不慎伤了可怜人,便只是用笔尖敲打对方脑门。
那男鬼惊呼一声,掉头就跑。
神笔似乎没有发挥威力,也许这只是一个被鬼魂入侵了的梦?周不渡十分疲惫,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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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紫玉回来道观,照旧不理会旁人,夜里才唤出兵马盘问。
鬼兵们含糊其辞,只报了那对师徒私自离开未遂之事。
紫玉虽觉有异,然不明就里。正待吹灯,忽见门外人影一晃,方才丝毫未觉,来人竟然已至门前。她当即按住铁拂尘,盯着那人影,不出声。
“师尊?”
是金雪瑕的声音。
紫玉移开手,道:“进屋说话。”
吱呀一声,门开。
金雪瑕跨过门槛,站在门口。
“何事?”紫玉言简,昏黄的灯火照不清她的神情。
金雪瑕虚掩门扉,并不走近,抄手背靠房门,道:“有劳师尊派兵马替我监视,否则,那两人不告而别,公子定要怪罪。”
紫玉:“往后办事须谨慎些。”
“是。”金雪瑕马上回应。
紫玉不常用正眼看自家徒弟,发觉金雪瑕不言不语不挪动,才侧目抬眼一瞥。
金雪瑕低眉垂目,双眼陷在阴影里,平静地说:“阿越懂得法术,方不至于被鬼兵所伤。但公子要我以性命护他二人周全,他们若有莽撞冒犯,还望师尊海涵。”
紫玉:“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金雪瑕:“公子的棋子,有用。”
这夜里,风是热的,天地仿佛蒸笼,花草树木都因吸满了水汽而胀得肥润,人们藏在心底的话似乎也格外容易随着汗水渗出。
风一阵起一阵停,灯一阵明一阵昧。
蜡黄窗纸上,近的人影实,远的人影虚。
紫玉思忖片刻,道:“金雪瑕,玄门修士,无论修行路数是阴是阳,追求长生皆为逆天之举。”
“是。”金雪瑕仍旧低着头。
紫玉罕见的直勾勾地盯着徒弟,说话慢条斯理,像在观察听话之人的反应:“我算到,有一场劫数将近。”
“若何?”金雪瑕抬眼。
紫玉却又开始打机锋了:“动经尘劫,迷惑障难。”
“如鱼游网。”金雪瑕用同样的话回应她。
“我亦难以窥清。”紫玉面上隐有不豫之色,“为护尔等,方才派兵马护院。”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她完全清楚鬼兵的行动,以及徒弟的小动作,但这档口,她不想计较,只希望徒弟们安分守己。
然而,金雪瑕无视了她给的台阶,拱手而拜,道:“师尊已入炼气化神第六重境,那两人有伤在身,不足为虑。”
修士的境界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修为低的人通常看不出高人的深浅,金雪瑕能说紫玉的确切境界,可见他至少已经拥有与师尊同等的修为,甚至可能更加深厚。
可紫玉之前不曾察觉,她眼神一凛,连声音都冷了下来:“值此危难之际,师门当要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