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莺艰难撑着那个结界, 表情痛苦, 强压住欲喷出的鲜血。
萧妙音感觉到,怀里的肉.身天女似乎撑不住剧烈的邪气, 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她头顶的莲花冠坠落,繁重的衣衫层层淹没在饿鬼道中,像是坠入泥潭的蝴蝶。
"双双!”
萧妙音连忙飞出一张符咒, 击退她身上的淤泥, 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地陷入沉睡中, 她又跌跌撞撞般, 抱住了陆观泠,声音颤抖:“阿泠。”
她指尖触碰着他的脸颊, 少年雪白的眼睫下,不断滚落漆黑的泪珠, 在白玉般的脸颊上留下两条污条条的痕迹。
他好像在哭,可偏偏面无表情,像是泥塑木胎。
窒息感让元楚幽飘飘欲仙,哪怕喉咙一阵剧痛。
他依旧用那双亮的诡异的眸子,诅咒般看着陆观泠,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挤出:“月奴……是……被你……弄脏的,你奸……污了她。”
你觊觎明月皎洁,却又要独占明月的光,可明月不愿被束之高楼。
陆观泠眼里的情绪支离破碎,颠倒错乱,“闭嘴!”
“咔哒、咔哒……”陆观泠耳边又响起那种诡异的,如同什么碎裂的声音,他指关微微松开,像是一个懵懂的稚童。
杀了他,净琉璃世界一样会崩溃。
他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以为师姐是因为他而来,如今看来,并不全然如此。
师姐是天女,天女高高在上,有她自己的道,拯救苍生,诛杀暴君,河清海晏,驱逐恶鬼。
他算什么呢?一个阴暗的怪物,他哪里配得上么?
明明,听着她口口声声说爱他,他为什么这般痛苦?思来想去,他只能生出一个念头——不配。
元楚幽立刻伏在地上,缺水般的鱼一样,大口喘气,眼睛却一直盯着陆观泠,恨恨地嘶哑道:“日奴,为什么不杀了孤,来啊!”
陆观泠恍若未闻,只是望向了萧妙音,一双眼红得像是随时要滴下血泪,他只是反复呢喃,穷途末路一般:“师姐、师姐……”
他捉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癫狂错乱:“我究竟是谁?”
“你所爱之人,究竟是谁?”
萧妙音心口剧痛,整个人几乎不能够呼吸:“阿泠,我爱的人是你。”
她看见他眼中破碎的情绪。如果说第一次祭出饿鬼道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想要奔赴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第二次是因为他被她放弃、反复体会得而复失的绝望,不顾一切想要毁灭。
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陆观泠忽然紧紧抱住了她,像是藤蔓绞杀猎物,将他自己揉入她骨子里,他痴痴道:“师姐,我们一起毁灭好不好?”
感觉到少女的眼睫在他心口颤动得厉害,他又笑了起来,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粉身碎骨:“师姐,我舍不得啊。你这么好,我却是你的阴暗面,是本该被你丢弃的存在啊。”
“你本不该招惹我的,师姐。”
萧妙音想起,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忽然得到了珍宝,会如何?
他会猜疑、会患得患失、会怨恨、会嫉妒、甚至会想,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
由爱故生怖,他的爱竟然令他生出了心魔。
萧妙音心如刀割,她该怎么做呢?她到底该怎么救他?
陆观寒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阿泠……”
陆观寒的脑子乱做了一团麻,阿泠的饿鬼道为什么会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阿娘说让他杀了肃宗皇帝,可阿娘的话可信吗?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恍惚间,他忽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师兄,救我……”
他回头,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女在不远处翻滚的淤泥中不停挣扎,溺水之人般双手乱抓。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他来不及多想,双手捏诀,断厄飞了出去,想要为她去除周围的淤泥。
可断厄却不停震颤,笼罩剑身的光华竟然也被淤泥一寸寸吞噬。
地板开始冒出一个巨大的洞,里面阴风惨惨、万鬼哭嚎,像是骤然打开的幽泉入口,令人心生恐惧。
眼看少女要被吞噬,慌张中,他只能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下坠的少女,肖妙因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无数的鬼魅将她的身体当作桥梁,爬向了人间,不停发出尖锐的笑声。
元楚幽忽然抱住了肉.身天女,慢慢站了起来,“万鬼呼嚎,幽泉的冷寂,日奴,你也应该亲自尝一尝啊。”
说着,他身上也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邪气,引得鬼魅不停往他身上爬:“饿鬼连炭火都能吞噬,更别说孤的身体了,来吧!孤的身体会是一个很好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