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泠偏头望着她,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的睫毛在月下如同颤动的蝴蝶。可惜那蝴蝶不是为他而停留。
他只觉得,心里囚禁着一头寻不到出路的困兽, 名为嫉妒。
他无时无刻不在嫉妒元赪玉。
一路安静, 苏严忽然开口打破这沉闷的寂静:“叶阁主,陛下好端端的, 怎么这么大张旗鼓地要设宴呢?”
叶流莺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陛下,恐怕已经不是那个陛下了。”
苏严脸色微变:“叶阁主是说?”
叶流莺问道:“苏掌印可还记得肃宗皇帝?”
萧妙音脚步一滞, 肃宗皇帝, 他不是死了吗……
苏掌印的声音有些惶恐:“难道, 现在的陛下……”
“没错。”叶流莺面色变得有些沉重:“陛下近来性情大变, 今日还在朝堂上做出了一些荒唐事,杀了不少人, 我猜,他多半是被肃宗皇帝夺了舍。”
“那这场宴会是为了什么呢?”忽然有阵风吹起来, 将苏严手上的灯笼吹得明明灭灭,苏严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肃宗皇帝会忽然夺舍陛下呢?那陛下他人呢?”
叶流莺道:“我也不知道,肃宗皇帝到底想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她忽然偏过头来:“苏掌印,肃宗皇帝离经叛道、暴虐成性,如非必要,千万不要让其他人接近摘星台,怕多生事端。”
顿了顿,她又道:“还盼苏掌印好好保护娘娘。”
苏严忙道:“放心,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定会让娘娘安然无恙。”
谈话间,摘星台已经近在咫尺,里面彩楼绘金、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仿佛是清冷皇城中的唯一热闹之处。
叶流莺提醒道:“苏掌印,到了,你回去罢。”
转过脸,她又对萧妙音等人道:“妙音、阿泠、阿寒,我们小心些吧,如今的肃宗皇帝,在饿鬼道中汲取了不少恶念,恐怕很难对付。”
陆观寒应了声:“是。”
他不由得想着,阿娘,为什么要让他杀了肃宗皇帝?为什么,要他保护阿泠?
萧妙音问道:“师父,不是说,肃宗皇帝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如今,却又夺舍重生?”
叶流莺抬眼看着那仿佛百尺危楼般的摘星台,叹了一口气:“肃宗皇帝本就没有死去,他只是一直被人困在了饿鬼道里。”
萧妙音心一凛,“被谁?”
叶流莺似乎扫了一眼陆观泠,语气飘忽,有些捉摸不透:“他是被穆宗皇帝困在饿鬼道里的。”
陆观泠没有错过她不着痕迹的一眼,他心里顿时笑了起来,却并不意外。
看来,她明明知道他修炼了饿鬼道,可为什么还一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呢?
命运循环、环环相扣,所有一切都指向一个终点。
是为了元赪玉罢。
可陆观泠的心里却仿佛无数条毒蛇不停在流窜,他自虐一般任由它们喷射毒汁,忍耐着腹痛如绞的痛楚,一双温暖的手忽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垂眼,和少女四目相对,却看到她无声的眼神:“阿泠,要抓住我哦。”
他紧紧抓住了她,温顺地垂下长睫,假装若无其事,心里却翻滚着浓墨般的毒汁。
明亮的大堂内,灯火如星,地面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绵延一地,室内燃着龙涎香,袅袅如同仙境,不少伶人彩袖若云、绕楹而舞,宛如神女仙娥降临。
笑声伴随乐器声,如同阵阵银铃般,清脆响起。
元楚幽醉卧在美人膝上,神色慵懒。
美人纤手如玉,执着一个葡萄缠枝错金酒壶,将紫色的葡萄酒液倾倒入元楚幽口中?
他仰起头,喝完一壶酒,忽然手指轻轻扣着膝盖,击节而歌: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顿了顿,元楚幽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唔,孤得日月,坐拥双璧,如登极乐,乐不思蜀也,可惜……”
“可惜什么……”那美人眼波如水,风情万种地依偎在他身上。
元楚幽像是抚摸着一只宠物,笑吟吟道:“可惜啊,孤真的觉得,一切都太无趣了呢。”
他捉起她一缕头发,轻轻转了转,示意她往后看,“孤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喏,你回头。”
美人被扯得头皮有点疼,她下意识回头,却看到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