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她流血了……
望舒忍不住瑟瑟发抖。
血同样是令人害怕的。
她眼前仿佛出现一片浓郁的血色,她亲眼看着父皇用剑斩掉了一个小太监的脑袋,脑袋咕噜咕噜滚下,在洁白的玉阶上拖出一条蜿蜒的红痕。
随后,她听见父皇夜鸮般的笑声:“哈哈哈,妙哉妙哉!这用一条性命换来的鲜血,流得可真好看啊,月奴,你喜欢吗?”
父皇握着自己的手,将染血的剑刃指向一个个吓得颤栗的小太监,他们站成一排,手脚被缚,嘴巴被布条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双含泪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
像是献祭的人牲,又像是待人宰割的两脚羊。
父皇阴冷的声音吹在她耳边,令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唔,月奴,你喜欢哪个人的血,孤让你亲自试一试好不好?”
她无力嘶喊:“不要。”
可噗嗤一声,她满眼都是那片浓郁的红,像是潮水般将她的眼球吞噬。
好多血……像是流也流不尽。
她现在也流了好多血,她是不是也快死了?她口中不自觉呼唤着赪玉的名字。
如果她死了,赪玉该怎么办?
浓郁的鲜血的气味钻进元赪玉的鼻子,甘甜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腥,像是腐烂的蔷薇花。
元赪玉的心一瞬间紧绷,有种难以言明的暴烈和……饥饿。
他眼瞳在阳光下幽幽发亮,衬着那张雪白的脸,越发怪异。
萧妙音心里也不自觉跟着一阵发寒,觉得此时此刻,小少年那黑漆漆看不到底的眼睛,很像关押着怪物的深渊。
深渊是什么样的?漆黑、怪异、不能言说、无法名状,却有种奇异的蛊惑人坠落的魔力。
元赪玉像是一只作祟的小鬼,身影飘飘荡荡,来到衣柜前,打开了衣柜,他是披上人皮,最为精致的傀儡娃娃。
他忽然伸出了冰冷的手,紧紧捉住了望舒的手腕:“捉到你了哦,望舒。”
语调是少年独有的纤细,让他显得越发怪诞。
望舒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了他单薄的背脊,抱得紧紧的,啜泣道:“赪玉,我……我可能要死了。”
“死?”元赪玉好像很迟钝,不能理解。
可是嗅到她身上腐烂的蔷薇花的气息,他忍不住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嗅着。
不论望舒做什么,他只要跟着她就好了,不是吗?
影子跟着生人,永远形影不离。
死也一样。
于是,他向她发出致命的邀请:“望舒,你要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元望舒更加悲从中来,她的弟弟,元赪玉,根本不明白死亡是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死就是天人永隔,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了,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她忽然想到,泉台是不是也这般冷、这般暗。
望舒瞬间觉得不能忍受,如果没有一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会害怕的。
像是明白她所想,元赪玉的手瞬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像蛇尾,像藤蔓,紧紧勾住。
少年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祈求:“望舒,不要丢下我。”他瞬间觉得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变成一种肝肠寸断的痛楚。
元望舒不答,面颊上流下了两行泪,光透过衣柜里的一条缝隙,照在她脸上,像是两行闪闪发亮的水银,那般漂亮,却又那般易碎。
元赪玉看着,心里像是塞了一团吸满了水的棉花。
他不明白,牵动他的情绪是什么。
可像是痴了一般,他忽然将面颊凑了过来,元望舒怔怔落入那双,关押着怪物的眼瞳,目光寻不到出路。
元望舒感觉到,脸颊传来一阵异样的痒。她这才回神,发现元赪玉竟然在舔舐她的眼泪。像是蛇鳞爬过脸上,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冷,还有一种奇异的……心悸。
心脏紧缩,腹部麻痒。
像是蝴蝶在结茧,又像是春蚕在吐丝。
无法掌控。
望舒忍不住“啊”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元赪玉,然后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跑得那样匆忙,鞋子也落在地上。
元赪玉则半跪在衣柜里,还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眼珠却流露出一种脆弱的受伤。他垂下长睫,泪珠不停滚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萧妙音却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浮现出无数个怪诞的、扭曲的、触手般的黑影。
那是……饿鬼道。
元望舒跑回房间,一头扎进崔莹怀里,哭泣起来,“崔姑姑,我……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