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英娘回来了,嫂嫂,你抱一抱她吧。”薛沉努力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孙敏玉呆滞地接过英娘的襁褓,慢悠悠地抱着她轻轻哼起了歌谣,她在庭院慢慢踱步,披头散发,宛如游魂。
薛沉叹了口气,吩咐丫鬟帮她备好衣服鞋袜。
可是,一看到她熟睡的模样,孙敏玉眼里划过一丝愤恨,忽然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英娘!”
为什么死的是锦奴,为什么不是英娘!要是英娘的死可以换回锦奴就好了,孙敏玉魔怔般想着。
“嫂嫂!”薛沉连忙伸手去接。
“夫人!不要!”丫鬟们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孙敏玉的双手举了起来,一副想把怀里的婴儿摔下去的模样。
英娘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住手!”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孙敏玉的动作,下一刻,少女如同一片轻巧的落叶,不请自来地旋入院落,紫色裙摆微扬,如同层层旋开的花瓣。
薛沉看到婴儿顺势落入了紫衣少女的怀里,有些意外,“妙音妹妹,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恢复少女模样的陆观泠默不作声地踏进了薛府。
薛沉眉心重重一跳,心头满是不详的预感。
白发少女群青色的裙摆上蜿蜒着一圈湿漉漉的痕迹,就像是刚从淤泥中挣脱的饿鬼,令人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
薛沉眼神蓦地带上一丝警惕,悄无声息地护在孙敏玉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妙音和陆观泠。
萧妙音抱着哭泣的英娘迎面走来,半晌,朝着孙敏玉的方向一顿,视线虚虚凝在她身上。
薛沉这才留意到少女的眼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夫人,英娘才是您的亲骨肉,你心心念念的锦奴早就被妖孽附身,葬身于陆府了,你已经失去了锦奴,好不容易回来的英娘难道又要抛下她吗?我听闻戍守边城的薛焕将军待人一向温和宽善,想必对儿女也定然一视同仁地看作掌珠,百般宠爱,若是他泉下有知,恐怕也会不忍见到这一幕。”
薛沉又看到,陆观泠旁若无人地凝视着萧妙音,那种眼神,好像带着什么压抑的渴望与痛楚。
陆观泠看见,天光微亮,映照少女双瞳越发通透如琥珀,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上位者般的研判,与那个妙音天的影子微妙的重合了一瞬。
可是,更多的还是,他熟悉的悲悯。
他心口莫名一滞,像是窥探了什么秘密一般。她越温柔、越慈悲,就显得他越发不配。
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攥住了她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住。
听到薛焕的名字,孙敏玉的眼神有了一瞬的躲闪,最后泪流满面的一张脸,满是嘲笑,“妙音姑娘,锦奴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萧妙音轻声道:“是的,而且,锦奴早就死了,死在了妖怪手里,前几天那个五六岁稚童模样的薛锦衣,其实就是他杀了锦奴,还夺了他的身体。夫人,常言道,母子连心,锦奴的死,你其实,早就有所感应吧。”
孙敏玉忍不住捂着脸啜泣,激愤控诉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是那个鸟妖在我面前活生生杀死了锦奴!是他,我要让他给锦奴偿命!”
陆观泠忽然出声:“夫人可以放心,他早就死了。”
孙敏玉一怔,又抬眼看向了白发少女,却看到他眼里竟然带着明晃晃的笑,有种鬼魅一般的森冷恶意,她嗓子莫名一紧。
薛沉也忍不住戒备地看着他。
萧妙音有些诧异,小声问她,“陆师妹?”
陆观泠只是垂眼端详着她衣袖下隐藏的金钏,如同一副温柔的枷锁将她困住。
他的心情莫名变好,看向孙敏玉的眼神,将那丝恶意隐藏得完美无瑕。
“薛锦衣以为自己能够自导自演一出精彩的好戏,把薛府上下当作可以玩弄的棋子,结果却被雪罗刹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了她的棋子,又被她无情抛弃了。”
孙敏玉不明所以,“什么戏?雪罗刹又是谁?”
陆观泠继续道:“这场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雪罗刹杀了薛锦衣,你的仇已经报了,人死既然不能复生,伤心也是无用,不如节哀。”
不如就此享受大仇得报的快乐吧。
这句话陆观泠却只敢在心里声张:师姐不会喜欢他这样说的,他可以假装乖一些、温顺一些,这一点都不难。
看啊,他甚至学会了安慰别人呢。
“更何况,伽陵苦寒,日久天长,膝下有个女儿陪伴在右,也能够聊以慰藉。”陆观泠慢慢道:“同样是你的骨肉,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