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我还是和你成为了好朋友,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你虽然和人相处看起来有些冷,但其实里子特别软,你不会将自己所思所想强加在别人身上,更多是无可奈何、任其自然,无论我多么离经叛道,你都不会气到和我割袍断义。
但同时,你也太软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脾气,哪怕自己心里不舒服了,也不会让你不舒服的人不好受,你这样,对别人倒是舒服,只是,你自己就太累了啊。”
陆观寒抿了抿唇,又反手给他一拳,“我性子哪里软了,薛湎之,你别忘了,你每次比试都输给我。”
薛沉哈哈大笑,“还说不是,你看你,打人都不疼。”
他勾着他的肩膀,又恢复那个油嘴滑舌的模样,手摸了摸下巴,“对了,你这次除了带阿泠妹妹来,怎么还带了一个新妹妹,长得怪漂亮的,性子也讨喜。”
至少比冷冰冰的“阿泠妹妹”讨喜多了。
不过这话他很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他隐约感觉到,观寒和他“妹妹”之间很奇怪。
“她是我的师妹,刚出如意阁历练,我答应了叶阁主,帮着照拂她。”陆观寒说到这忽然瞥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只是习惯性油腔滑调,但还是忍不住警告,“妙音我将她当作亲妹妹看,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放心,放心,我一定也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薛沉笑了笑,又问道:“如意阁,那你师妹也是捉妖师了。”
“嗯。”说到这,陆观寒忍不住提醒,“湎之,你兄长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五岁,怎么了?”薛沉不明所以。
陆观寒颤了颤睫毛,一双清透的眼睛定定凝视着他,仿佛要看出什么端倪来,“五年前,你兄长似乎才十九岁吧,那时候,他可曾娶妻?”
是啊,那时候,兄长还是和个少年郎,没有遇到嫂嫂。
薛沉脸色一白,下意识用手指抵了抵额头,像是陷入什么痛苦的回忆中,半弯下了身子,“不对,锦奴尚在襁褓中,哪里来的五岁?英娘,英娘也才一岁半。”
“梆!”雪夜里忽然传来茫茫的打更声,断断续续,有些像是傀儡场刚搭好发出的声音,鸟雀扑动翅膀,四周稀疏的树影如同幢幢鬼影。
陆观寒连忙扶住了一脸痛苦的薛沉,惊呼,“湎之!你怎么了!”
薛沉白着脸,眼睛有些猩红,朝着走廊处的一个丫鬟道:“锦奴还有乳娘呢,让他们过来。”
丫鬟吓得受惊的鸟雀般,忙不迭提起裙摆,“是,将军。”
他攥住了陆观寒的手,“观寒,你说得没错,这些日子,伽陵一直很不对劲,而且,这种不对劲仿佛能够迷惑所有人,连我有时候都感觉不出什么来,就好像,好像坠入了幻境之中。”
身后的烛火忽然妖娆跳动起来,女人躺在床上,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之中,头不安分地翻来覆去,眼睫下流下一串泪来,痛苦地喃喃,“锦奴……英娘……”
贴身丫鬟举着烛火,脸庞温润秀丽,轻轻抚摸着女人的背脊,温声道:“夫人,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女人的手紧紧抓住了丫鬟的手腕,忽然睁开了一双如墨一般的眼睛,像是濒死的杜鹃鸟般,发出一声泣血般的高歌,“锦奴,英娘,把他们还给我!”
“嫂嫂!”薛沉大步走了进来,身上铠甲寒光湛湛,他脸色苍白,语气却一瞬间软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薛沉淡淡瞥了丫鬟一眼,丫鬟识趣地垂着脸退下。
“阿沉。”女人像是找到什么主心骨,将手臂搭在薛沉手背上,哭了起来,脸上湿痕打湿了如云的鬓发,“英娘找回来了么?”
薛沉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目光柔软,却没有僭越,“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会没事的,嫂嫂不要担心。”
陆观寒远远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们,却看到女人背着灯烛,一张美丽的脸如同描摹的画般,一笔一画皆精妙绝伦,眼睫下泪珠滚落,楚楚有致。
却又并非那种江南女子那种雾蒙蒙般、梨花带雨般的柔软,而是牡丹经宿雨,越发艳丽的矜贵,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身上还带着上京闺秀的矜贵。
女人忽然摇了摇头,痛苦万分般,脸上泪盈盈的,声音哽咽,“阿沉,英娘,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见到这张脸,陆观寒模糊想起了女人的名字,孙敏玉,当今太后娘娘孙静之的侄女。
传闻,这一辈中,孙敏玉最肖似太后娘娘孙静之,太后娘娘一向疼她,甚至想要让她嫁给天子,扶她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