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校长就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他和何太太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何先生安好,而后一股脑地对何太太夸夏乐。
夏乐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第一名除了教学的本事上,或多或少也沾了点何家的关系,于是只是静静站在一边,校长夸她的时候就礼貌性地笑笑。
等校长寒暄完离开,钟玉桂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礼堂外。
她一脸焦急,显然是有什么事。
夏乐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把被褥递给了杨老师,麻烦杨老师帮她带回寝室,然后跑到了如无头苍蝇般的钟玉桂身边。
钟玉桂的眼睛肿着,一把抓住了夏乐的手:“乐乐,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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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医院,急救室大门前。
夏绍华靠着墙,钟九香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旁边是坐在凳子上擦眼泪的张明河,林花花把张明河揽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夏乐跟着钟玉桂一路跑到医院,即使路上钟玉桂已经把情况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但是看着面前的一幕,夏乐的心脏还是骤然一缩。
她害怕地问:“进去多久了?”
钟九香没有反应,夏绍华正想开口,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从门里走了出来,目光巡掠过众人,匆忙地问:“你们都是孩子的家属吗?”
众人本能地一致点头。
医生一怔,又说道:“孩子先天心脏有问题,只有做手术才有可能活下来,目前……我国在心脏外科手术方面,仍是一片空白,国外倒是有此类心脏手术的案例,听说近年来上海的仁济医院有着手这方面的研究,只是那些厉害的医生,基本只给上层的人看病……”
医生叹了口气:“概率太低,救不活的,况且她已经…… ”
“救不活……”钟九香重复了最后这一句话,身体一软,向下倒去。
她失去了意识。
夏乐听着医生说的话,觉得脑子一片晕眩,险些也和钟九香一样晕倒。
她上前,抓着医生的衣袖,问:“怎么会呢?我国心脏手术不是已经很成熟了吗?连心脏移植都可以,怎么会连个小孩都救不了,怎么会?”
医生一脸怪异又疑惑地看着夏乐,看惯了生死的眼中又带着一丝对病人家属的同情。
夏绍华抱着钟九香,无暇过来劝阻像是失去理智的夏乐。
林花花上前,把夏乐拉开了去。
夏乐惨然一笑,跌在了地上。
她一定是疯了。
这是1954年,心脏外科手术还是一片空白。
这不是她所认知的21世纪新时代。
想到了那个甜甜的小娃娃人生还没开启就要结束,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明洁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因为,里边这个小娃娃,活不到那以后。
……
“我有渠道找到仁济医院的医生!”
后边突然传来了何太太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何太太快步跑到众人面前,她身后跟着一脸害怕的何冰冰。
显然她们是先前没跟上夏乐和钟玉桂。
何太太气喘吁吁道:“我丈夫在军区,他的朋友有在仁济医院就职的医生,可以帮忙联系到那边!我现在就去联系他!”
说完,何太太脱掉高跟鞋,掉头就要跑去。
医生惊得愣了住,却也摇头遗憾地解释道:“太太,你们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何太太停下脚步,转过身。
“小孩,已经来不及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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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洁被埋葬在了馒头山上。
这本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她却悄然离开了人世。
似乎草木也有灵性,她小小的墓旁开了许多小小的花。
这座山上,埋葬着很多夏乐熟悉的人。
林婶婶、张叔、燕婶,现在多了个只有一岁多的夏明洁。
他们化作一个个小小的坟包,只有墓前的碑代表着他们来过这个世界。
夏绍明知道了消息,也从省城里赶了回来。
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曾经身上的幼稚天真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如今的成熟稳重。愈发像夏绍华了。
一家人这么多年不见,来不及寒暄,就上了这山头,送只有一岁多的小娃娃一程。
夏绍明连自己的亲侄女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他穿着整齐的衣服,弯腰在墓碑前,将这块墓碑擦的干干净净。
夏乐把曾别在夏明洁头发上的发夹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墓前一片安静。
钟九香没有来。
她在家中成日以泪洗面,甚至一度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是她没有给她一个好的身体,作为母亲,她连自己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她悔恨,痛苦,连着几日可以滴水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