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乐敲着旁边的房间的门,侧头问:“夏绍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夏绍明闷在被子里,探出头回答:“好像听见了……”
夏乐连忙起身,披上了蓑衣和斗笠就开门往外走去。
狂风像是利刃划过脸庞,门外的雨飘进了房檐下,朦胧的雨里,夏乐似乎看见了门前多出了一条湍流的河。
怎么可能呢?
这空旷的田间,怎么会多出条河?!
是幻觉吗……
夏乐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逆着风艰难地朝着那条河走去。
还没走两步,那条河却是先拓宽了,眨眼就淌到了脚边。
没有了房子的遮挡,即使雨幕让人视野模糊,但夏乐还是看清了。
高山上,山洪从高处急剧而下,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急。
望不见尽头的河从山上流淌向远方的地势低处,即使夏家的屋子在地势高处,那条急袭的洪流还是向着这座小小的房子涌来。
雨水冰冷拍在脸上,夏乐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汇在了一起。
她连忙扭头向着屋子跑去,一个没踩稳,摔在了地上。
顾不上疼痛,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着屋子奔去,嘴里疯狂喊着:“夏绍明!夏绍明!”
夏绍明刚跳着到了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惊得傻了眼,问:“乐乐,乐乐,这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说完,他转头就往房间里去。
这个时候还心想着躲起来!
夏乐冲到了屋檐下,用力一脚踢开了门,恨铁不成钢地拽着床边的夏绍明就往外跑。
“乐乐,你轻点……”
夏乐根本顾不上去看他,一脸怒意地拖着夏绍明进了雨幕中。
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摘下斗笠戴在夏绍明的头上,嘴里怒吼着:“夏绍明,再不逃命会死的!”
被她拉着的夏绍明被眼前的一切吓得不敢说话。
而这时,河流已经拓宽到了屋子前。
河水来势汹汹,最深处一眼就超过了他们这个年龄孩子的身高。
夏乐意识到了,此时他们两个小孩,离死亡是多么的近。
恍惚间,对岸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如同黑夜中寻得的一线光,夏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她惊喜地回应道:“张叔!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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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的力量十分骇人,夏乐焦急地站在原地,从一片雨里,她看到了张叔带着块木板向着他们艰难地游过来。
河水漫到了他的胸口,他不时扶着被山上被冲刷下来的巨石,又不时拼尽全力向前游两步。这么一点距离,他却用尽了力气才到了他们面前。
张叔浑身是水,拖着衣服往下坠,脸上、手臂、大腿被划了数道口子,他却浑然不觉,只用力地摸着夏乐和夏绍明的脸:“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得到了两人没事的回应后,张叔才松了口气,二话不说拉着他们俩就往河里去。
可他低估了这骇人的山洪,这块木板只能带上一个人。
夏绍明没有反应过来,而夏乐却是明白了张叔的这一愣。
“叔,我腿脚好着,你先带绍明过去!”
张叔低头看向身旁小小的夏乐,大雨之中,他连对方的神情都看不清。
而此时此刻,他张着嘴,忘了怎么开口。
“来不及了,叔!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带他先过去,我腿脚好的,洪水来了我可以跑!”
“张叔!求求你了!来不及了!”
张叔不知道自己怎么带着木板上的夏绍明游到了河中央,夏绍明哇哇的哭声让他回过了神。
山间泻下的洪流像是人间最猛的凶兽,他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连回头去看一眼夏乐都做不到。
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而每一次感觉到力量枯竭时,也只才前进了那么一点点。
甚至,他险些和夏绍明一起被冲走,好几次都是被撞向了石头上,勉强稳了住,连痛觉都无法顾及。
像是麻木了,只知道前进的一个机器。
当终于上了岸,张叔往地上一趴,连站都站不起来。
夏绍明头上的斗笠早就掉了,他趴在地上,抱着怀里的铁盒子大哭着。
“张叔,张叔,你快去救乐乐,乐乐……”
张叔已经精疲力尽到意识都要涣散,听到夏绍明嘴里念着的乐乐,他猛然又清醒了过来。
巨大的水流声中,他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扭头又带着木板扑向了迅猛的洪流里。
山洪毫无怜悯,张叔刚重新回到河里,水势已然没过了他的肩膀。
他看不见那一头的夏乐,却依稀看见,夏家的那座屋子,在洪流中轰然倒塌,化成了一片杂乱的残垣,汇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