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接着问出了一个尤为扎心的问题:“如果是你,你会喜欢自己吗?”
羽轻瓷说不出口。
因为,她不喜欢自己,很不喜欢。
“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他考虑的。许慕白虽然有病,但装起来倒也蛮像个正常人的。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他是可以找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你怎么忍心,拉着他和你一起躲在阴暗的地方,永远走不出来呢?”
“听人说,自觉很烂的人,最大的仁慈,就是别去给别人造成困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多想一想,你们的未来怎么办?自己能创造什么价值给他,有没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会不会让别人笑话他……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现实问题,都没有办法面对的话,那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自己开心么?人长得难看就算了,别那么残忍,顺带着毁掉人家的人生。”
“这些天我就待在这附近,我会发你一个地址。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过来找我。不过我耐心有限,你最好是快一点。小孩子在外面贪玩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回家,我永远接受你。”
沈如霜从被子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已至此,她有十足的把握,女儿会主动地离开许慕白。
毕竟,自己强忍着心疼,将她从里到外贬了个一无是处,让她看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就算女儿再怎么喜欢他,可为了许慕白的未来,她也得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来。
未来她还有许多事要求轻瓷去做,怎么可以因为有了逃避的空间,就再也不想出门了呢。
简直是笑话。
沈如霜确定自己的行为,是绝对的正义且理智。
真正的救赎不是纵容她烂下去,是教会她放弃和成长。
其实看到孩子快要被自己逼疯掉,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只是总比日后,她被人抛弃要好。
等她到了一定年纪,会很感谢她当初为她做的这件事。
沈如霜沉浸在拯救女儿的喜悦里。
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以窒息的方式,极端地摧毁一个脆弱的灵魂。
或许,对她而言,教会孩子堂堂正正地生存,远比让她放纵开心要重要。
这样的观念对承受者来说,是很恐怖的。
明明对方所做所为都是为你好,却仍旧感到一种在精神上被施暴的感觉。
被充满力量的话语,鞭笞得体无完肤,最终不得不妥协。
在妈妈离开之后,羽轻瓷感觉支撑自己身体的骨骼,好像开始轰然断裂。
坍塌后,堆砌在血肉之间,又疼又无力。
每动一下,都会痛及全身。
她拖着自己怪物一样的躯体,缓慢地蜷缩进被子里。
厚重的被子将她埋进黑暗里。
如果是以前很痛苦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去想许慕白。
可是现在她不敢想他,因为,越想越觉得心像是被刀剜一样地疼。
她努力地安抚自己的心,没关系,没事的,别担心。
离开他,自己只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并不会遇到特别可怕的事。
原来可以坚持下去,那现在也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已经意识到,这是大脑的谎言。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难过。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任由情绪操控着她的一切。
方才那一幕幕恐怖的场景,无限循环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心在各个画面中奔走逃生。
逃着逃着,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许慕白,想起他给自己弄的编发……
羽轻瓷努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慢吞吞地下床,扶着桌子蹲下来。
她一边默默地哭,一边捡起被妈妈丢弃的发饰。
摘下上面残留的发丝后,将精致的发饰排列整齐地放回到桌子上。
装作是为了睡觉舒适,自己摘下来的一样。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又埋进了被子里,做最后的逃避和停留。
希望不要梦到他。
不,还是梦到吧,最后一次。
许慕白身上药剂的药效,直到深夜的时候,才渐渐退去。
他一直被付杨关在监控室里,看到了她入睡前所有的举动。
其实发饰掉在地上,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她只是不想他担心她。
有时候,他宁愿她变得自私一些。
不要为别人着想太多,只要爱她自己就够了。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明明已经难过得要死,还要忍着心痛来收拾一地狼藉。
药效过去之后,监控室就再也困不住他。
付杨在意识到许慕白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躲开。
他没心情那样做。
原来人在很难过的时候,真的不会在乎自己受到怎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