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喜欢她, 所以才把她往废物那边培养, 让她一辈子离不开你, 是么?”
“不是。”
“可她的身体确实是遇见你之后,才垮得越来越厉害的。一直在治病, 越治越坏。之前还只是吃药可以续命, 现在就只能定时注射药物了。几乎成了彻底的废物, 不出去见人也不出去工作。好像一个人只要她面容丑陋, 再加上重疾缠身,就能把今后人生中遭遇的所有不幸,都归咎于此一样。这世界上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可造就他们如此落魄不堪的,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他们不努力吗?”
虽然付杨是站在受益者的角度,但听到沈如霜的这番话,仍旧感到震惊。
他觉得这样的人是真的狠,对自己狠,对身边的人更狠。
可偏偏你又不能反驳这样的狠人,毕竟,确实有人从困厄的环境中厮杀出来之后,反手就居高临下地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去指责没能走出来的人。
至于过程中所遭受屈辱,艰辛,挫折……是每个无势者都会经历的。
人们习惯把抵御这些的能力,称之为努力,或是坚持不懈的努力。
但凡是没能抵御住的,不管抵御了多久,都会被判定为不努力。
这样天衣无缝的骗局,或许自创世初就开始大行其道了。
至今仍旧在演化进行着。
从来都是有势者对无势者所设置的话语陷阱。
在隐藏血缘、裙带、宗族等关联性群体的共享盛宴后,只从指缝间流出一点点资源。
让下面的人抢得头破血流。
获胜者被竖成锃光瓦亮的标杆,插在如山的白骨堆上,以模糊个体间差异,大展进取之荣光。
像极了古罗马的角斗场中的场景。
角斗士被驱入赛台,同猛兽做生死搏斗。
险胜的角斗士,误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高台之上观赏的奴隶主贵族。
然而……没可能的。
他们的生死荣耀,从不取决于自身的强悍,而在贵族的一念之间。
为了渺茫的生存机会去厮杀,却永远无法做自己命运的裁判。
许慕白犹豫了一下,颇为温和地说道:“原来,只要自己小有本领,又刚好赶上了一些机构找代理人的好时候,就能大言不惭地埋怨别人生不逢时。等自己做为前人把位子占全之后,就可以控制后人的步伐了。既能评判又能督促,既要质问又要压抑还要体面,真的是太妙了。”
其实他说得很隐晦,因为知道沈如霜是如何起家的。
努力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她是被人选定的。
当然也不是说努力毫不重要,她的努力仅仅是做到,让自己拥有被选定的资格而已。
但沈如霜刨除自己被选定的因素,将所有的一切都看作是努力的结果。
坦白讲,单凭努力或许能够做到小有所成。
可若是在某个领域中做到像她这般地位的人,一般来讲绝无这种可能。
许慕白并不排斥这种行为,甚至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借此获得成就的人,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是否努力。
掀起一场恶劣的语言暴力,建立在冷漠无知的基础之上,或许还掺杂了诸多的利益纷争。
付杨暗中观察着沈如霜的表情。
结果发现她情绪控制能力确实很好。
稳定得异于常人。
按理说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似乎从沈如霜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和煦。
类似于老师看学生回答问题的那种感觉。
尽管言语之中多有冒犯,但许慕白是回答正确的那一类学生。
可惜,许慕白识别不出沈如霜此刻的表情。
一味地固守在她的对立面。
愤怒又不甘。
沈如霜不气不恼道:“即便是妙成这样,他们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照样不努力。”
许慕白到底是没有那么强的定力,他抑制不住强烈的情绪对她质问道:“不敢去看借势者稍加努力就能得到一切,偏偏盯着无势者努不努力,明明已经丧失公正之心,还故作不偏不倚,只知道对他们横加指责,生怕他们不肯弯下腰来为你所用!这是什么魔鬼行径?如果做不到好好保护她,你有什么资格当她的妈妈?”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阿瓷现在的性格就是被沈如霜给驯化出来的。
好好的孩子,她不好好养着。
偏要整日里打压,宛若一个后妈。
沈如霜冷笑道:“我也不想当她的妈妈,可是已经生下来了,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能掐死她呀。再者说,我为什么要看生在罗马的孩子努不努力?不用看也知道人家既聪明又努力的,谁有资格对人家指手画脚的。至于没能生在罗马的孩子,当然要时时盯着了,越不盯他们就会越堕落。必要时还要适当地打压,这样才能学会在险恶的世道生存,不至于飘得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