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杨忽地想起了一些事,心脏莫名的有些疼。
“她并不是在长大后,才意识到你讲的东西。高中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让她产生了很强烈的厌学情绪。”
容青千问道:“不会又去写信了吧?”
“没有。这次正好赶上学校组织的课外调查活动。”
容青千大概知道类似的活动,只有极少数的学校才有资格举行。
调查研究是会被记录在册的,倘若日后有所成就之时,还能适时拿出来炒作一波。
博得一个年少有为的好名声。
有些人的孩子在废寝忘食挑灯夜读,有些人的孩子已经在闲暇时刻变相镀金了。
这种复杂类型的研究,大多不是独立完成的。
引路人极为重要。
能做到为孩子步步铺垫的家庭,日后势必要把这些拿出来用的。
研究自然要做得精细深刻一些。
因为深谙这些套路,容青千不屑一顾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我不是都做过类似的么,也值得拿出来讲?”
“值得。因为她去的地方,是被大多数人所忽略的。有些是无意忽略,有些是刻意忽略。”
容青千疑惑道:“她去哪儿了啊?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付杨很难说出那里的具体位置。
他只能尽力描述道:“那是一条夹在两个大型商场间的街道。说不上光鲜,也谈不上繁华,勉强算得上热闹。”
容青千有过片刻的愣怔。
她不太能听懂付杨在讲些什么,总感觉他是不是出现了语法错误。
“光鲜、繁华、热闹这三个词,所表述的意思,不是相近的吗?”
付杨轻点了下头,颇有深意地说道:“在某些语境里是的。不过,在这个2%的人垄断着98%资源的世界里,但凡有一丝可以彰显高贵的地方,总是有着精简得不能再精简的人数。”
有些现状彼此都心知都明,点到为止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容青千随口说道:“光鲜与繁华只需要名贵的器物装点,从来不需要熙熙攘攘的人群来点缀。”
“是啊,光鲜、繁华,往往与无尽奢华有关,热闹则多了几分明媚温暖的市井烟火气。但瓷瓷去的地方,只是看起来热闹一些。”
仅凭自己单薄的想象力,容青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那种热闹,但又不怎么热闹的场景。
付杨回忆着自己当初看到视频时的震撼:“那条街道并不十分宽敞,路的两边挤满了做生意的小商贩。你知道为什么要挤得满满当当的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解释道:“因为,只要能多占一点点地方,就能多摆出一些商品。还能防止初来乍到的人,看见微小的空地就过来挤窄。听说在最初的时候,人们常常因为抢地盘而打架。现在所形成的固定规模,都是当初以激烈的方式争出来的。”
容青千冷漠地讲道:“抢占市场规模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
她向来不在乎怎么抢占的。
那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你知道他们把商品摆放在什么地方吗?是用一根根竹竿做成的硬竹席,再在上面铺上一大张耐脏的深色布。”
她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极为冷淡地附和着“哦”了一声。
“上面摆放的日用商品,廉价、劣质、低端。那条街的路并不平整,就是最常见的坑洼土路,每到下雨的时候都会变得泥泞不堪。和旁边窗明几净的商场比起来,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容青千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未经铺设的土路,本该就是这种不堪的样子。
商场自然要明亮辉煌一些。
这没什么可研究的。她不懂羽轻瓷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
“你知道街道后面的商场,是卖什么东西的吗?”
容青千想了几秒后,担心讲错就没有说话。
付杨轻飘飘地说道:“黄金。两边的商场,靠近橱窗的地方,都是一个人买下来的。那里所有黄金品牌的代理商,也是那一个人。”
她无所谓道:“哦,这很正常啊。要么就搞垄断,要么就搞创新,不然哪来的钱?”
付杨对容青千的反应并不意外。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反应。
无意中看到匮乏,不会有任何触动。
单纯地看到富有,起不了任何波动。
甚至,两者鲜明地摆放在一起,也产生不了任何的视觉冲击。
当初他刚看到那段旧影像时,心路历程几乎和容青千是一样的。
直到,他看到了让瓷瓷崩溃的东西。
他虽然无法共情,却能感受到痛苦。
付杨继续讲道:“你我都知道,作为调查研究人员,直接冲到被调查者面前,高高在上地问人家生活过得如何,是极不人道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