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客观中立的都没有。
为了让她不再抱有幻想, 他颇为残忍地说道:“就算真如你所说, 正因为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今后不可能有出路。在这个世界上,仁义却弱小的人, 都不会活得太好。她会和她的爸妈一样,个人悲欢最终掩埋于翻滚的利益浪潮之中。”
在幼稚的人听来, 这或许是很世俗的说教。
可却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趋利避害的日常。
不同角色的群体, 所接受到的教育相距甚远。
有人被告知这世界是纯白色。
如同被牧的羊群一样,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白。
食物就在自己嘴边, 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吃到。
从不想着向上攀爬, 更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
也有人被告知,这世界是纯黑色。
而目之所及唯一的亮点, 就是那片接受快乐教育的羊群。
那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群体。
可以把它们变成随意把玩的物件, 变成攻击对手的廉价消耗品, 变成祸害下一代羊群的“领头羊”。
他们会制造出各个虚无的概念, 竖向划分这些低头吃草的羊群,为每一个划分好的羊群安一只“领头羊”。
防止它们突然醒悟后,横向联合其他的羊,做出争取自己权益的事。
“领头羊”的作用是转移矛盾。
它们在各自“领头羊”的带领下,进行着漫无目的的讨伐互害自相残杀。
他们则稳稳地坐在背后,进行着精打细算的利益争夺。
不过都是生意。
它们并没有什么错。
只是愚蠢又善良。
愚蠢决定了它们可利用的程度,善良决定了它们可利用的动机。
阿瓷哪种都不是。
以沈如霜的教育理念,她既不可能成为羊,也无法成为逐利的商人。
如果硬要安一个头衔的话,她更像是商人中的背叛者。
历朝历代都不乏有这样的背叛者。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做着与个人出身不符的事情。
却因动了不可撼动者的利益,被软弱无骨的文人加以诟病。
无一善终。
想来也是,怎么可能善终呢?
他们这些人眼冒绿光,虎视眈眈地望着那片羊群。
她忽然站出来,要给每个人套上枷锁,只为了守护那生在最底层的羊。
这不是,在找死么。
他不想让她帮那些羊。
得不到好处倒还只是其次,主要是容易招致误解和骂名。
况且就算她帮得了一时,对方也会因为背景不够强大,被悄无声息地搞掉。
羽轻瓷轻声呢喃道:“是啊。她会步她父母的老路。”
许慕白听到她这样讲,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很少听他的话。
然而下一秒,就听她惋惜地说道:“听说在诸神凋零的时候,神明会被迫沦为牛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劳动果实,会被他人以不正当的方式剥夺。就连他们视为希望,辛苦守护的后代也是如此,无论如何努力,都难有出头之日。”
在停顿了几秒后,她小声地说道:“我不要这样的秩序。”
声音虽小,却有种坚定不移的感觉。
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要,就能乾坤倒转一样。
一直以来,他的心像一口笨重而陈旧的钟。
虽处纷繁尘世,却从未被敲响。可现在,似乎响起了沉重撞击声。
是她敲响的。
羽轻瓷并不是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
自打儿时妈妈对她讲完这些话后,就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无论她走到哪里,那颗种子始终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往下看。
看看种子生长的土壤是否贫瘠,有没有强盗窃取他人的劳动果实。
水流是否和法制一般,渗入到最深最硬的土地上。
阳光是不是照到了每一个角落。
“以前没有能力的时候,我没办法守护那对夫妻,以至于劣币驱逐良币,再也吃不到爱吃的小蛋糕。可现在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能守护他们的孩子。这个世道,不能这样欺负本分的老实人。”
虽然能够理解她内心的坚持,可惜,这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至少在现阶段来讲,几乎是注定失败的事情。
而且,极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是先从精神层面杀死一个人。
然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彻底抹除他在世上的生存痕迹。
生时万人唾骂,死时寂静无声。
这样狠毒的招数,他见了许多次。
“你知道老教授的结局是什么吗?”
她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
不过还是小心地回答道:“应该,没有被开除吧。”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没有。虽然经历了那场风波,但他仍旧在课堂上讲着课。而且,那场风波让他更为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人真的很可怜。自那以后,他的课更加浅显易懂了。甚至还把课程放到了视频软件上传播。哪怕尽是侮辱谩骂,他也只觉得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