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女冠折返,恰好被苏弗看到,但她没出声,便见有人尾随而来,跟着女冠入了后院。
苏弗却是认得那人,正是燕珏的兄弟韩丘瑾。
韩丘瑾是为了韩贵妃的病来的,宫里的太医诊不出毛病,女冠也是同样说辞,他不信,也不敢明目张胆去问,只得偷偷跟来。
但女冠显然不想细说,不管他如何纠缠,始终坚持在宫中的说法,她诊不出病,也不知道贵妃因何病倒。
韩丘瑾被拒之门外,失望至极。
转身看见远处的苏弗,神色一愣,随后缓步上前。
“弟妹。”
今日燕珏大婚,京里人尽皆知,偏此处僻静,又没有生人出现,故而苏弗是不可能知晓燕珏已经娶了旁人的。
韩丘瑾比苏弗之前见到时憔悴很多,精装高挺的男人周身浸在颓败中,眉宇间也少了洒脱,多了几分愁绪。
想来韩贵妃的身体不容乐观。
“兄长,我不知该怎么劝你,但这两日我在观中抄经,这本是我新抄的,你若是觉得烦闷,不若拿去案前焚烧,权当为贵妃娘娘祈福。”
她双手奉上,说话又温和客气。
韩丘瑾接过来,叹了声:“多谢弟妹。”
苏弗同他一起去上了香,焚了经书,随后韩丘瑾便准备离开,走时不经意地提了句,似乎韩家有意迁离京城。
前朝后宫,荣辱利益,向来是密不可分的。
韩贵妃若是出事,韩家势必要被削减权力。
毕竟陛下要为日后的储君铺路,绝不会容忍大权旁落,韩贵妃没了,那么便只能扶持郑皇后的嫡子。
“弟妹,你也保重。”
他骑马下山,天已经冷的冻脚。
苏弗裹紧了氅衣,回到殿前将未烧完的经书悉数点燃,又与曹嬷嬷和香薇祝祷了几句,这才起身。
半夜,她被噩梦惊起。
梦中她哑了嗓子,坠入无边黑暗,而燕珏就在她身前,背对着她,她想叫他,可燕珏忽然朝前跑去,她急的不行,恨不能撕开喉咙里的闷滞,一团烟雾裹来,她猛一哆嗦,睁眼看见漆黑的顶帐。
她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起身穿好衣裳,惊动了香薇。
香薇点了灯,揉着眼睛问:“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苏弗深吸一口:“回侯府。”
第34章
◎坠湖◎
燕珏派去监视苏弗的暗卫得了消息, 赶忙快马加鞭折返回禀。
春喜和春秀也被叫了起来,急急慌慌将东西收拾好,随曹嬷嬷一道儿往外走。
天还黑着, 凄白的月亮被乌云笼住,晕出浅淡的光。
苏弗登上马车,也不知怎么了, 心里乱糟糟的, 就像在瓮中颠石子,七上八下。
临近年关,城中不设宵禁, 故而他们经过城门处时,犹能看见彻夜通明的灯火,偶尔听见喧哗声, 却是酒醉不归的人,拉着姑娘唱曲儿。
苏弗伸手将帘子掀开一角, 正好经过红香阁, 阁楼处于繁华热闹地段,又建的比旁边几座小楼都高,灯全亮着,天是黑的,那些红绸便犹如悬在半空, 绮丽奢华
苏弗落了帘子, 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因为太晚, 她们没有走正门,反而去了角门。
香薇刚要去叩门, 苏弗忽然喊住她:“等等, 别叩。”
角门上的灯笼换了, 原先是六角香妃色宫灯,如今却是雕花绯色大红宫灯,连流苏都是通红的坠子。
车子重新驶动,来到侯府正门。
门口的一对石狮子系着红绸,匾额上的字重新涂了金漆,空气里仿佛还有炮仗燃过的烟火气,苏弗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她没有立时下车,她觉得手脚冰冷,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多想,不能伤心,便是真正看到了不想看的东西,也要忍住。
她知道娘下半辈子是如何过的,在最美好的年纪,带着她和曹嬷嬷,住在苏家最僻静的院子,夜夜饮泪,只是为了个曾经爱慕的男人。
真心错付,便换来不可估量的痛苦和懊悔。
娘没有逃离,是因为有了她,为了她,娘在苏家屈辱生活。
她呢?
苏弗的手指死死掐着手心,睫毛覆住了情绪,她在不断说服自己,没什么可怕。
一切尚早,至少她还没拖累。
思及此处,她忍着难受直起身来,下车。
香薇和曹嬷嬷业已猜出侯府在作甚,但都不敢吱声。
她们看着苏弗一步步踏上高阶,去到门前,斗篷裹住她纤细的身子,她在那儿站了半晌,才举起手,门从内打开。
一道漆黑的影子扑面而来,带着急迫和紧张。
他像要上前,又倏地止住脚步,在苏弗脚尖的一步远,大口呼吸。
苏弗静静站在原地,看他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安,心中的猜测已然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