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府里来往的人不少,管事的已经开始张罗布置,便是丫鬟小厮也都换上喜庆的衣裳,灯笼彩绸随处可见,今儿她还看见有人贴窗纸,有福字也有剪出来的各式对联。
一时兴起,便又翻出剪子红纸,拿笔描摹花样,剪了一对小兔子。
跪立在楹窗前,小心翼翼贴在窗纸上。
再有几日便是兔年,她呆坐了会儿,转头从小柜中摸出棉布缝制的兔子,雪白的小兔,因为年岁太久边缘起了线,颜色也不如当初那般鲜亮,灰扑扑的瞪着一双眼睛。
这还是十二年前母亲为她缝的。
她很想母亲,想的时候便抱抱这兔子,想象母亲是如何一针一线绣好,又是如何在除夕夜拿给她做贺礼的。
越是热闹的时候,苏弗便越想念她。
年底事多,转眼便到除夕。
清早用过膳食,燕思雨便来找她,两个小娘子颠颠跑去暖阁,偎在榻上画九九消寒图。
燕思雨伏在旁边,用手点着算日子。
“从冬至到今日已有三十二日,也就是要画三朵梅花,五个花瓣。”
苏弗点了点头,提笔勾勒出最后一朵墨色梅花。
“我画的不大好,尤其是枝干,只能凑合用了。”
燕思雨笑:“你是没见我的蟹爪爬。”
抬手取来颜料毛笔,沾着淡粉色开始涂色,统共九朵梅花,她数着花瓣一片片涂,需得补涂到今日,往后便依着气候来画。
丫鬟捧来瓜果,燕思雨就着苏弗的手吃了颗蜜桔瓣,听到帘子响,两人齐齐抬头。
燕珏从红香阁回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还是出门那套圆领靛蓝襕袍,腰间束着流苏坠子,并一对荷包香囊。
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甫一进门,他便一把摘下来扔到榻上,接着便往榻上一歪,左臂摁着衾被,右手去拿案上的画。
“谁画的?”
他无非想要搭讪,四娘没这份闲情雅致,便必然是苏弗的手笔。
但苏弗没开口,四娘回他:“五妹妹画的消寒图,我们涂着玩。”
伸手拿回来,边涂边问:“哥,你今儿怎么天没黑就回来了?”
燕珏瞪她一眼,四娘背对他,也没看见。
苏弗看的真切,虽没直视,但他身形高大,躺在那儿随便什么动作便看的一清二楚,更何况他瞪四娘时,还踢掉了鞋子。
见他要上榻,苏弗后脊的寒毛立了起来,当即悄悄往里挪。
偏被他瞧的端正,眉心一蹙,苏弗忙低头。
“我画好了。”
燕思雨松了口气,有两片花瓣还是描出了边框,但无伤大雅,她扭头,冲身边的燕珏问:“二哥三哥他们都去正堂帮忙,哥你怎么不去?”
“待会儿。”
燕珏正琢磨想法子支开四娘,还没想到,便见对面的苏弗拉过四娘的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要走,四娘不依。
“对了,等下我领你去看大嫂嫂,正好留在她屋里用午膳。”
还得有大半个时辰光景。
苏弗犹豫,四娘晃着她手臂央求,她便也没法子,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对面坐着燕珏,如芒在背,她根本不敢松懈,拿笔在消寒图上写字时,墨汁都在轻轻抖动。
燕珏瞟见她的模样,不禁想笑,她出了汗,额头鼻尖湿漉漉的,便衬的皮肤更加莹腻,隔着这么远,像是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他忽然伸腿,从案下径直穿过。
苏弗浑身僵硬,手一顿,下意识去看他。
燕珏双眸带笑,日光从楹窗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扬着下颌,就那么毫不避讳地盯视苏弗,像捕猎的猛兽,眼神中尽是戏谑之意。
苏弗握了握笔杆,便要低头,谁知他双腿突然动了下,脚尖几乎触到她的裙裾。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苏弗抖了下,墨汁沿着笔尖啪嗒掉在宣纸上,瞬间晕开。
四娘惊道:“呀,坏了坏了。”
她拎起宣纸,看着那团黑乎乎的墨迹,已经蜿蜒流淌到花瓣处,整幅消寒图便都毁了。
苏弗内疚地看过去,“四姐姐,我再重画一幅吧。”
也只能如此。
燕珏剥了蜜桔,戳了戳燕思雨:“你四哥弄了几只兔子,她们都在挑。”
燕思雨眼睛一亮,立时便要下去。
苏弗见状,跟着想要起身,谁知燕珏动作更快,明面上给四娘让路,实则恰好堵住苏弗去路。
她不能推他,急的喊四娘。
四娘正在穿斗篷,闻声咧嘴笑道:“正好你画着,画完我就能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苏弗小脸绯红,快急哭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四娘犹豫,燕珏催促:“只出去一小会儿,她这么娇弱,别再吹病了,你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