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琀和燕琴没有出声。
她又说道:“像四娘你,哪里会说得出这样动听的话,素日都是干脆利索的二哥,三哥,如今来了个柔弱可人的五妹妹,你站在她旁边,倒显得更爽利了。”
她说的随意无心,苏弗却很不安。
此话听着像寻常打趣,实则没有哪个娘子愿意被人比较,且还是当做下乘的那个。
燕思雨顿了少顷,莞尔笑起来:“大姐姐说的极对,弗妹妹声音确实好听。”
轻飘飘一句话,再也没往深处计较,随后便又拉着她往前走。
燕饮晴本想借机发挥,奈何燕思雨不给她话柄,只好低头喝茶,掩饰内心的不快。
她出生前,燕家一连得了几个小郎君,故而对于女娘的降生阖家很是喜悦,对她的偏爱难免多些,也就养成她清高倨傲的性子。
她生的貌美,在几个姐妹中佼佼出众,但今日见了苏弗,便觉满室光华尽在她身,心里又酸又堵,竟说出这等醋溜溜的话来。
其实说完她便有些后悔,怕她刻薄的模样落在兄长和妹妹眼中会是何等难堪。
燕思雨拉着苏弗站在右侧圈椅前,笑嘻嘻道:“这是三叔家的哥哥。”
苏弗福了福身,唤道:“三哥。”
周遭人都听出差别,谁都没有吭声,燕思雨回头扫了眼燕饮晴,她正抱着茶盏全神贯注,仿佛没有听到。
接着便是二房四哥,最后轮到燕珏。
本来斜靠在圈椅上的身体坐正些,好整以暇的望着来人。
苏弗低眉顺目,依礼唤他:“五哥。”
不是五哥哥。
他听了觉得闹心,遂很是不悦地瞪了眼始作俑者燕饮晴。
苏弗瞟见他恶狠狠的神情,只当他对自己嫌恶,便赶忙随燕思雨回到榻前,与小娘子们坐在一起。
每年年底大宴,三房阖家人口都要聚在卫平侯府同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李氏与妯娌商量完,定下菜肴和各色果子点心,最后又提到府院布置,她们聊得专注,各娘子和郎君也都说的热烈。
许是快过年了了,气氛也比往常更加轻松活跃。
坐在男人堆里的燕珏不时抬头瞟一眼,看榻上小娘子偎在一起打叶子牌。
窗边的香炉冒出袅袅白雾,蒸腾着旁侧的矮脚梅,几株花苞绽开,粉粉嫩嫩,光影交叠处,苏弗右手托腮,左手探到燕思雨掌中,小声说着什么,随后燕思雨打出一张牌,几人相继拍桌子。
燕思雨一把捉住苏弗的手,兴奋地挨到她身上。
她向来没轻重,撞得苏弗险些碰到楹窗。
燕珏心一揪,见她好脾气的坐直,眸光轻瞟,忽然对上自己,清冽灵动的眼睛沁着笑,来不及收回,便赶忙慌慌张张避开。
他又是一阵不痛快。
再看燕思雨握着她的小手,难免想起那滑腻柔软的触感,胸腔内霎时胀满酸涩,嘴里的清茶也尝不出味道,仿佛尽是酸不溜丢的。
傍晚,又一起用了晚膳。
待苏弗准备回芙蓉馆时,天色全黑,各院开始掌灯。
香薇垫脚为她系好兜帽,哈着热气说道:“曹嬷嬷该着急了。”
苏弗点头,想着方才小娘子们说的话,不禁有些失神,香薇提灯走在前边,从正院回去有段距离,且光线不明,故而两人走的很慢。
走了半程,香薇忽然犹豫起来。
“姑娘,往左还是往右来着?”
苏弗抬眼,只一眼便回道:“往左。”
“你记性真好。”香薇随即开道,拨开湘妃竹,绕过月门。
哪里是她记性好,不过是看见了青桐园的匾额,知道与之方向相反罢了。
主仆二人刚踏出月门,便看见前头晃过黑影。
香薇的寒毛竖起来:“是谁?”
苏弗跟着抬眼,便看见一道颀长的影子从院墙边挪出,棱角分明的脸渡着月光,眸色宛若星辰。
他生的极好,在这样的光线下,那张脸有种蛊惑人心的俊朗。
“五哥。”苏弗喉咙发紧,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方才席间几个姐姐说了不少燕珏的事,她便知此人自小到大都受女娘追捧,凭着一副好皮囊,又有逗趣的手段,很是讨人喜欢。
现下更是风流浪荡,隔三差五便去红香阁小坐。
四娘说:“红香阁里的姑娘,五哥都能叫出名来。”
岂是一般的熟稔,必定千百次的流连才能如此记忆深刻。
四娘还说:“我哥哥的嘴是抹了蜜的,最会骗小娘子了。”
苏弗见他怔愣,不由攥了攥手指,又开口问道:“五哥有事吗?”
燕珏被那声“五哥”叫的不快,但又不好直说,僵着脸上前,“给你的。”
他拉起苏弗的手,在香薇的惊讶注视中,把书放上去,却没有立时松手,指尖捏着她的手指,垂下眼皮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