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大哥何时能归京?”
李氏反问:“你无端端提这个作甚?”
燕珏笑:“嫂嫂不是快要生了吗,我多嘴问一句,怎么着我都是要当小叔的人了。”
看似顺理成章,李氏却不信。
他何曾有过当人长辈的心思,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们没来信,便是没回来的打算。”
李氏啜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瞟过去,果然,话音刚落,燕珏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急迫。
卫平侯府乃功勋贵族,戍卫边疆,可谓功劳居高。
但因手中兵马强大,自然也为陛下忌惮。
前几日春闱刚过,李氏特意着人盯着燕珏,便是怕他郁闷饮酒,窝火伤身。
燕珏自幼聪明过人,本是读书的苗子,起先他很是刻苦,教书的先生无不赞叹,道他日后必定为天子门生。但随着卫平侯和长子的越发出息,燕珏却日渐放纵自我,成日与韩丘瑾和卢恩混迹浪荡,便也不把读书当做本职。今儿去青楼,明儿去喝酒,打马招摇桥头过,引得小娘子纷纷观摩。
李氏细细扫过燕珏的脸,儿子着实长得俊美无俦。
也难怪旁人惦记。
年前宫宴,皇后和贵妃都打听过五郎,明里暗里的试探,李氏便假借醉酒,糊弄过去。但此事早晚推脱不过,她们两人开口,那便是陛下动了心思。
想到这儿,李氏暗暗叹了口气,五郎若真的尚了公主或是依陛下旨意娶旁的女子,那他以后的日子便更难了。
五郎婚事拖到现在,高不成低不就,她也着急。
但就算急,也不能随意塞人进来。
大郎的媳妇本就是兰陵萧氏,虽说式微,但百年根基犹在,当初娶她进门,京中便有不少人在茶余饭后嘀咕,道卫平侯功高盖主,心怀叵测。
李氏焉能再犯险为五郎寻高门?但若低就,又没合适人家,如此一拖再拖,五郎浪荡的名声倒成了遮掩。
陛下不舍得公主受苦,又找不到愿意牺牲女儿,做其马前卒的老臣。
今日五郎骤然开口,提到卫平侯和他大哥,必定是要掂量什么,会是什么?
李氏有点七上不下,忽然捏紧了杯盏,倏地投去利光。
该不会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娘,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李氏后脊贴到圈椅,果然如自己所想,她缓了缓心情,问:“你看中了哪家姑娘?”
燕珏笑:“娘也说过,我的妻子门第不用太高,人品端正便好。”他掀开眼皮悄悄看李氏脸色,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也正经起来,“如今咱家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不成!”
李氏想都没想,径直拒绝。
燕珏皱眉:“为何不成,难道娘嫌弃她出身?”
“你别胡搅蛮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燕珏被泼了冷水,很是不痛快:“横竖她要嫁人,横竖是你来给她挑人,怎么就不能是我?我哪儿不好,哪儿比不上褚九?”
手攥紧,茶盏狠狠搁在案面,震出滚烫的茶水,他也没擦,只不服气地瞪着李氏。
“不是你不好,是你们两个不合适,过不到一块儿去。”李氏见他年轻气盛,知道不好与他用强,便柔了语气解释,“她和褚九郎都是稳重的性子,若能结成夫妻,必定一生平顺安乐,虽不会大富大贵,但也不会大起大落。这样的夫郎,才是阿弗母亲所愿。”
话里话外都在提点他,卫平侯府处于权力的旋涡,不便将阿弗卷进来。
燕珏冷笑:“她自己呢,娘可问过她自己心意。”
“自是问过,若她不喜欢,我又岂会从中撮合。”
门外珠帘响,贺嬷嬷候了小会儿,见屋内静谧,这才前来禀报。
“夫人,五姑娘来了。”
李氏瞥了眼燕珏,见他满脸不服,便朝屏风后指了下:“你去那儿等着。”
苏弗进门后,将雪色斗篷交给春喜,春秀正在拨弄炭火,贺嬷嬷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同退出屋门,去到院里守着。
“夫人,前两日见您走路不大顺畅,我便缝了一对护膝,面料柔软,也不厚重,就算白日里行走也可佩戴。”她双手捧着送上前。
李氏欢喜,赶忙接过翻来覆去的看。
针脚细密精致,图案是一对雪白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四娘竟没阿弗半点贴心。”
“四姐姐只是不擅女红,在旁的事上她都记着夫人您。”苏弗坐在榻沿,看见斜对过冒热气的茶水,便猜方才有人来过。
隔着落地大屏,燕珏能看清她纤细的轮廓,像出岫之云,漫漫温软,连声音都这般酥柔。
他握着拳头,脑子里想起那日雨中,亲她眼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