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珏笑了笑,随即向前弯腰,在她屏住呼吸的凝视中,将那匕首重新插回剑鞘。
“会用吗?”眸色沁着调侃。
苏弗脸通红。
“别伤了自己。”喷出的热气犹在耳畔,人已经纵身跃上马去,玄色大氅划开弧度,衬出他修长笔挺的身形。
此番进京,是为嫁人来的。
苏家与卫平侯府本没有关系,但母亲未出阁前,机缘巧合救过卫平侯夫人,之后便一直再没联络。三年前母亲病笃,贸然写信给卫平侯夫人,求她照顾苏弗,为她寻一门亲事,本是唐突无理的请求,本也没有报过大期望,不曾想夫人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阿弗,要嫁个好郎君。”
病如枯槁的母亲,倚在床头握着苏弗的手,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嫁个好郎君。”
苏弗焉能不知母亲心里的恨,年少情谊被辜负,满腔欢喜付流水,若不是为了自己,母亲早就可以和离。
父亲若是可靠,母亲也不会挟恩情找上卫平侯夫人,女儿家的婚事,如今竟要求外人插手。
苏弗脊背贴着车壁,虽忐忑紧张,心中却很坚定。母亲死后,她的担忧成了现实,继母果真打着卖女儿的主意,想拿她的婚事攀交情,若非母亲及早安排,若非侯夫人的那封书信,她当真会走投无路,被继母送上床榻谄媚。
她不知侯府会是什么样子,母亲虽告诉自己侯夫人很好,但方才被燕珏那般戏弄,她已然有些担忧。她明白燕珏眼神的意味,小门小户的女娘千里投奔,必然怀着叵测心机,恐怕他还以为自己妄想高攀燕家儿郎,故而才给她下马威看。
她攥紧帕子,阖眸平复紧张。
她的确有目的。
母亲只想叫她嫁个好郎君,可自己亲眼看着父亲辜负母亲,与旁人恩爱调/情,哪里还会相信什么白首不离,忠贞不渝,能做到举案齐眉便是再好不过了。
她不信什么好郎君。
她也只一个目的,等日后嫁人,能立稳脚跟站在高处,让父亲足以仰望不敢轻视的高度,为母亲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讨回公道。
背叛她的,谴责她的,编排她善妒跋扈的,苏弗要他们认错。
他们不能踩着母亲的枯骨逍遥快活!
她要在侯府立身,要让夫人喜欢自己,这样才会有好的郎君,好的门第。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打的车顶唰唰作响。
马车从西往东行驶,经过熙攘的街巷,两侧的道路逐渐宽敞齐整起来,庭院大都威严肃穆,时常可见巡视的官兵经过。
此一带乃是达官显贵居所,治安向来妥当。
下了马车,主仆三人跟在燕珏身后,他有意迁就,便放缓了脚步。
饶是如此,曹嬷嬷还是在过楹门时摔了个跟头,更别提香薇的大气不敢喘。
待拐过第三面影壁,便有下人前来引领,曹嬷嬷和香薇跟着去放行囊。
燕珏余光瞥到苏弗,她似乎离自己更远几步,眼睫微垂,两只小手捏在一起。
不期然目光撞上,便赶忙别开,清澈如水的眸子落在燕珏眼中,他笑,抬手指向右前方:“春日长起草来,你可以跟府里那几个姐姐妹妹打捶丸。”
苏弗看去,那是很宽敞的空地,四周用雕花木栏围起,眼下落了雪,白茫茫一片。
“前头是花园,暖阁,翻过那两堵墙,是水池子,夏日可以坐船捞鱼,秋日采藕,四娘很喜欢。”
歪头瞟她,解释:“四娘是我妹妹,年纪与你差不多。”
小娘子只嗯了声,燕珏动了下唇,指尖心尖麻麻的。
正院,有人从内打帘。
苏弗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脚步也变得踌躇缓慢起来。
燕珏不动声色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将那攥成拳头的小手一把握过来,猝不及防,苏弗吓得浑身一颤。
便要往外扥,却被燕珏握的更紧。
“这会儿倒怕了。”
苏弗咬唇:“五哥哥,你松开我!”
“偏不。”燕珏一拽,将人带进毡帘内。
迎面扑来一团暖香,苏弗还未抬头,有人便从燕珏手中接过自己:“呀,长得真好看,皮肤雪一样透亮。”
苏弗的神经都绷起来,甫一眨眼才看清是个圆脸姑娘,笑盈盈的盯着自己。
燕珏在旁边解氅衣带子,不忘调侃:“跟你比可不就白净呢。”又与苏弗解释:“我妹妹,四娘。”
苏弗忙搭着她的手福身:“四娘子好。”
燕思雨眼眸漆黑,面若银盘,长相很是明润,闻言脑袋一歪:“我比你大半年,唤我姐姐就是。”
“四姐姐。”
“你这声音又柔又软,我都怕自己吓到你。”
苏弗脸微红,有些不适应这种亲热,虽说自己有兄弟姐妹,但都是继母和小妾生的,她自幼与母亲住在醉书苑,根本不知姐妹是该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