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珏讥讽的谁,一目了然。
苏弗低眉,指甲掐着手心,没有还嘴。
看她没有表情的模样,燕珏心里更恼,像是一记铁拳打在棉花上,软趴趴的没有任何回应。
哪怕她骂回来,他都不至于如此憋闷暴躁。
他厌恶极了,厌恶她毫不介意的神情,木头一样。
主屋饮酒,并未听到他们这边动静,二叔家的燕兴燕绍,三叔家的燕皓,虽年纪比燕珏大,却都不好直说,便连哄带劝将人拉走。
周遭静下来,苏弗的脸火烧火燎,眼眶中蓄满了水雾,却还强撑着不肯掉落。
燕思雨惊诧:“我哥疯了,平常他对小娘子格外温柔,今儿怎么了,谁招他惹他了!”
燕饮晴暗道:原以为苏弗在侯府过的不错,竟没想是这般低声下气。
登时心里便舒坦许多。
燕琀和燕琴给燕思雨使了个眼色,三人正想安慰苏弗,却见她眨了眨眼睫,面色恢复如常,便都没有再说方才之事。
只是后来待在一块儿嬉闹,放爆竹烟花,她都默不作声,虽然也在笑,可眉眼中的难过显而易见。
都是脸皮薄的小姑娘,哪里承得住被人当众羞辱,便是再懂事,也才刚及笄。
今日要守夜,故而苏弗需得在此待到子时过半。
四娘和其余人去了院子,隔着一扇窗,能看到噼啪爆开的烟火。
她偷偷抹了抹眼泪,泪珠反而止不住的掉落,索性趁着没人肆意啜泣了小会儿,听到脚步声靠近,便赶忙止住。
角门推开,却不是四娘她们。
燕珏手里拎着几串爆竹,逆着光站在门口,风吹拂他的衣袍,勾出笔挺颀长的身形。
他站了会儿,看她双肩颤抖,便觉心里一阵抽抽。
“躲这儿哭什么?”
“我没哭。”苏弗否认,声音里明显带着鼻音。
“出来玩。”
苏弗别开眼:“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只要再熬半个时辰,同夫人和其他长辈拜过年后,她便能回芙蓉馆。
燕珏二话不说,进门一把拽住她手臂:“人不大,脾气不小。”
苏弗被拽疼了,用力掰他手指,嘴里着急地喊道:“五哥,我真的不想去,你放开我吧。”
“除夕守夜,你自己个儿待在小屋里,倒显得我们侯府苛待你。”燕珏不容分说,已然将人拽到门口。
苏弗扒着门框,小声哀求:“那我等会儿再出去,求你了。”
她刚哭完,眼眶还是红的。
燕珏看着她,红扑扑的腮颊像抹了胭脂,唇咬着,可怜巴巴望着自己。
他松手,苏弗缓了口气,然下一刻,燕珏忽然往前探身,苏弗后脊直挺挺地贴到门框上,杏眼圆睁:“五哥,你别胡来。”
“怎么个胡来法?”声音淡淡的,却不似方才屋里那会儿的冰冷,有种打趣的意味。
苏弗什么都说不出来。
燕珏伸手将她脑后的兜帽扶起,双手握住绸带抵在她下颌处,手背触到她的唇,他掀起眼皮,看见苏弗慌乱的表情。
心里竟有种变/态的欢喜。
“好了,出来吧。”
弯腰拾起爆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怎么,要我拽你出来?”
苏弗脸热,忙跟着走出门去,只不敢叫人瞧着,便揪着兜帽帽沿绒毛,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燕珏一连点了十几串,爆竹炸开噼里啪啦的动静,震得人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到角落里的小人,纤细的身子裹在硕大的斗篷中,仰起小脸望着满空灯火通明,周遭那么吵那么乱,到处都是笑声闹声,可看着她时,燕珏的心静了下来。
她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投来目光的同时,燕珏错开视线。
李氏给每个孩子发了红包,沉甸甸的银子包裹在红纸内,苏弗也不例外。
接下里的数日,清早便有官眷登门拜年,人来人往,每每到了傍晚才歇息。
苏弗便安心待在芙蓉馆,绣好了香囊,又找出字帖临摹。
燕思雨不得空,跟着拜访了几位族中长辈,又被拉去坐席赴宴,回家已是入夜,便不好再去打扰苏弗。
眼看着快到上元节,李氏身边的贺嬷嬷前来传话,让苏弗傍晚一同用膳。
天没黑,屋外便传来嘈杂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香薇在前头提着罩纱灯,苏弗徐徐走在后面。
“姑娘,贺嬷嬷说有要事与你说,会不会是姑爷有了着落?”
苏弗脸一红:“别乱说话。”
香薇忙噤声。
绕过月门,香薇停在原地候着,只苏弗一人往前走。
忽听一声冷笑,她寒毛立起来。
燕珏负手从后跟上,乜她一眼说道:“小小年纪满脑子只剩嫁人了吗?”
苏弗知他听到香薇和自己的对话,便没有出声。